春秋这就是爱小说

（一）

太阳热得不近人情，马路上的谁泼了一盆水，不小心溅在老霍脚上，没等他抬头寻找肇事者，鞋面上的水早已经蒸发了。他小心地蹲下来，仔细认真地用手使劲揉了揉鞋面，这双帆布鞋刷得掉了色，怎么看都不顺眼。老霍实在也想穿得再正式一些，但是一想起女儿要高考了，这钱在手里紧了紧，攥了攥，还是不舍得给自己添双像样的鞋子，别说鞋子，就是身上穿的衣服那也是十年前买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吗？做父母的没有什么大本事，只能委屈自己，多攒点钱给孩子。

县高中就在眼前，老霍的心突然霍霍霍地狂跳——女儿今天高考，庆幸的是地点就在她所上的高中学校。老霍心里面一个劲地感谢上帝，这可是上天给女儿的机会呀！谁都知道分在自己的学校不会太紧张，成绩自然不会很差。学校门口堆积着很多学生家长，有开小车的、有骑电动车的、也有骑自行车的。老霍比他们还寒酸，他是走着来的，怕骑自己捡破烂的车子给闺女丢脸，索性就趁天不亮往这赶，三十里路在五十岁的老霍眼里不算长，但在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身体上，那可真算是一个体力上的考验，但是为了女儿，值了。天太热了，阳光想挖走人心肺似地往人身体里钻。他望见高中门口搭建的几把遮阳伞，很想走过去，仔细瞅瞅止住了脚步，那些座位早被人挤满了，有人甚至只搭了半个屁股上去。老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就近走进一家小卖部，买了一些吃的、喝的，就蹲在小卖部门口等着。

第一堂的考试完了，校门口瞬间被人群包围。老霍急忙起身小跑几步，仰着头朝里面张望。学生陆续从里面出来，他却没看见女儿的身影。他忽然记起女儿说怕他来自己更紧张就叮嘱他不要来陪考了，他这可是没通过女儿的批准擅自行动呀！还是等结束后再把东西给她吧！老霍思量着，转身又折回小卖部。刚蹲下来，迎面跑来一个男孩子，这孩子他认得是女儿的同班同学叫坤越。

“大叔好！”刚考完试的坤越仍没有抹去脸上的那份紧张，他瞅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看试卷的定力。

“唉，你跟小晴不是一个考场吧？”大叔起身担心地问。

“不是一个考场，是隔壁。可是我看到她座位上没人，刚好看到您，就顺便过来问问您。”坤越显然太焦急了，没注意大叔听完这话的表情，在他四处寻找着能不能看到小晴迟到的身影时，身边响起了‘扑通’声。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喊：“有人晕倒了！”

那边铃声响了，坤越来不及去搀扶老霍，急急忙忙跑进考场……

（二）

吧里，小晴木然坐在电脑前，这两天她就在吧里过的。望着电脑上的时间表，小晴眼睛湿润，突然双手紧紧胶合在一起放在嘴边，上牙齿咬着下嘴唇，差点咬出血来。眼睛完全被泪水遮挡，她哭泣着说：“我再也上不了大学了！”在高考时间结束的那一刻，她趴在桌面上，嚎啕大哭。

坤越赶到吧时，她卷曲着身体，头靠着椅背睡着了。

“霍小晴！”坤越气愤地一把扯起她，望着她黑黑的眼圈，更是一肚子无名大火。“为什么不参加高考？为什么？”

小晴迷糊地看着他，呵呵一笑很轻松的样子：“考完了。”

“你应该很清楚！”

“没有啦！看电视剧呢。”她无所谓地抹了抹刘海。“总体还可以吧？”

“为什么不考试？”

“不想考呗！怕考不好让我爸失望。”她说的云淡风轻。

“你知道吗？你爸他去了考场。”坤越望着小晴，有些义愤填膺。平时这女孩不是这样的，她温柔、善良，最重要的是简朴。现在，她居然做了一件让坤越打死都做不到的事——放弃高考。

“我爸去考场了？”小晴万万没想到老爸会去考场，那她不是露馅了吗？

“而且他听说你没有考试，当场就晕倒了。”坤越的语气里有同情，更多的是悲愤，为一个老人悲愤：“小晴，不管我们考得怎么样，至少我们应该去面对，给他们希望，哪怕最后我们名落孙山。你连机会都不给自己，你怎么去面对今后的人生？还有你怎么面对那个寄希望于你的老父亲？”坤越说完转身走了，留下小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三）

高考后的第一天。

中午，老霍做好饭等着女儿回来，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女儿放弃考大学，他都不会责怪女儿。落寞地坐在那张破旧的桌子旁，老霍的眉头开始越拧越紧。时间在十二点准时地敲响，他失望地抬起头，凄然地看着墙上的表，暗想：是不是时钟错了？小晴一般放假后都会在十二点之前就赶回家里和他一起吃午餐，现在，分的指针还在有序地走着，门口却没有出现孩子的身影。他深深叹口气，站起来，收拾碗筷。孩子不回来，他也没有胃口吃饭。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他喜出望外。睁目努力微笑着朝向门外进来的人，他想给孩子一个微笑，好缓解孩子的愧疚。孩子一定很愧疚！

目光撞上一双冰冷而又傲慢的眼神，他后退了一下，看清楚眼前的人。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妻子，一个四十多岁却打扮的招枝花展的女人。她脖子上挂着金项链，手腕上戴着金镯子，手上拿着名牌提包，一副洋洋自得而又高高在上的模样。其实老霍明白：那些都是镀金的假货，为的就是气气自己。她走进来后，瞥了一眼桌面上的饭菜，又轻蔑地扫视着屋里的一切，然后撇着嘴，冷冷地问：“老霍，这么多年你还是住这破房子呀？”

老霍木然地点点头，问道：“是破旧了，可是这是家。”

“是家？哎呦，看起来还是我有先见之名和你早早离婚，不然的话，我们娘俩不是跟着你吃苦受累吗？”女人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听者不寒而栗。老霍没有辩解，只是木纳地站着，听着女人看似理直气壮的数落。

女人说累了，停下来瞅着老霍，说明来意：“我今天来是拿钱的，儿子高考了，你这做爹的总该表示表示吧？”

老霍惊喜地望着女人，半天又泄气地垂下头：“我这些年尽靠捡破烂，没多少钱。要不，我给你先拿些……”

“得了！”女人火大得跳起来，手差点就指到老霍鼻子上：“别跟我这装穷了！没钱给儿子，有钱给那个没爹娘的孩子？我说老霍，现在不是雷锋年代，你傻也别拉着我们娘俩跟着二！我今天明明白白跟你说清楚：如果你不拿出来五万给儿子，我就不让他叫你爹！”女人说着，又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这钱是要给小晴上学用的……”老霍底气不足，他没有能力来供养两个孩子。

“我就知道！”女人再次跳起来，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指着老霍骂：“你这个缺筋少脑的二愣子，你就充好人吧！我还指望着你能拿出点钱给儿子，让他好叫你一声爹，不白瞎了你精血。这下倒好，你自己把路堵死了！你就留着钱给你那个姑娘吧！”女人边骂边往外走去，脚上的重量想把老霍家的院子给踏出个地坑。老霍没有拦，只是目送女人离去，眼里的凄凉更加地浓烈。他捂住肚子，蹲下来……

（四）

高考后的第二天。

破旧的厨房里，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苍老的身影在忙碌着。老霍知道女儿该回来了，很早就开始煲绿豆粥。热气在他黄瘦的脸上打着圈圈，干紫的嘴唇在碰到汤勺时，快速移开。他皱着眉头，望着汤勺里的热粥，想办法把它冷凉。有了，他慢慢盛了一碗，小心地放在装有半桶水的水桶里，看着那碗里的热气渐渐消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老霍同志！”小晴蹑手蹑脚走近老爸，在看着老爸凝视着水桶里的粥时，心情很沉重，但是她却在脸上扯开了一朵玫瑰花：“又在做什么饭呢？”

老霍猛然抬头，回身看着女儿：“回来了？问着话，急忙帮女儿卸去身上不重的书包——那里面的书早被她卖光了。

“绿豆粥！”小晴把书包递给老霍，急不可耐地从水桶里捧出碗来，不管老爸在身后喊“等等，还烫。”她已经三下五去二把粥喝光了，喝完还不忘朝老爸露出鬼脸。

屋子很破旧，也很潮湿，到处堆放着垃圾。一张简易小饭桌，两把小板凳。这一张桌子、两把凳子承载着父女俩人所有的快乐时光。小晴帮着把饭菜端上桌子，香喷喷的红烧肉诱惑着肠胃。小晴忍不住已经抓起筷子，大快朵颐。

“慢点！”老霍满足地看着女儿，枯瘦的脸上全是幸福。

“老霍同志，您的厨艺越来越精湛了！”小晴可爱地伸出大拇指夸赞，逗得老霍呵呵大笑。

“老爸，我想出去打工。”小晴小心地观察老爸的态度。老霍愣怔了一下，笑笑，没有说话。

“老爸，您去考场了？”小晴低下头，怯怯地问。

老霍点点头：“嗯，没看见你。”

“我没去。”小晴诚实地说。

老霍愣在那半天没有想到说啥。

“爸，我……”

“没事，高考都紧张，我比你还紧张。没事，明年咱再继续。”老霍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万一我考不上呢？”她直视着老爸，这个问题谁都不能逃避。

“不会的，你看看咱屋子里的墙上贴地都是你的奖状，你学习那么好，一定能考上！”末了，老霍想起了啥，站起身走回自己卧室，走出来时手里拿着两张银行卡。“你看，这里有十万，是我为你上大学准备的。”他说着很得意的摇了摇那两张卡。卡摇动的时候，小晴感觉有刀在削自己的心，她强忍住眼泪，把卡拿在手里，嗔怪：“原来老爸留了这么多私房钱，我以为你啥都没有呢！早知道我就去参加考试了。”

“没关系，明年咱们继续努力。”老爸脸上又充满了希望。小晴低下头很久，才抬起头，望着这个苍老、瘦弱的老父亲，心里百感交集。他饱经风霜的额头，刻下无情岁月的印记；他消瘦的脸颊上，装载着岁月的沧桑；他枯瘦的双手里，堆积着生活的辛酸、艰难。风雨中，他脚踏三轮车，弓身拼搏，雪满天，他顶着裂风，行走在大街小巷。他被人骂过，被人打过，被人侮辱过，被人骗过，甚至被人当成贼抓过。一路上，他蹒跚着，蹬着那辆三轮车载着她的欢乐生活。这个人是父亲，是从来没有抛弃过她的父亲，然而她又何尝能够抛弃他？

“爸——”她终于哭着扑进老爸怀里，那份肝肠寸断只有她能体会。她不能失去爸爸，她不能失去这个家。“我全知道了！”

在这一瞬间，老霍愣住了，枯瘦的双手在昏暗的灯光下颤抖地厉害，脸上刀切似的皱纹开始痉挛。

“爸，我全都知道了。”

全都知道了！意味着什么？不去高考是对他的惩罚吗？这么多年的努力换不回孩子的一个小小心愿吗？他的脑海瞬间回到了那年，那月，那天。

他刚拿下驾照，在大舅的帮助下进了一家私人企业做老板的司机。这份工作对于他来说很难得，于是他很尽职。由于工作踏实，他很受老板器重，工资也是一路飙升。看似很顺风顺水的工作，却被一场意外打碎了。那天，他陪老总去湖南谈一批生意，在路过山沟时，不幸发生了车祸。老总当场就死亡，而他却在医院活了过来。这本该是不幸中的万幸，谁料，不久后他却成了故意谋害老总的嫌疑人被拘捕。再后来，由于证据不足他被放了出来，但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骂名却死死扣在了他头上。当时，老总的老婆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出现在他面前，一把鼻子一把泪地指控他，他无力辩解，默默承受这一切。那个时候，他想：为什么他就没有死呢？他的名声从此就毁了，老婆带着两岁大的儿子也走了，他成了孤家寡人，这一切在别人看来是天理报应。他认了，默默地生活。一次偶然，他发现老总的女儿被人遗弃在孤儿院。他想念着老总的好，就把这个孩子带回了家，从此全心全意地照顾这个孩子，疼爱这个孩子。在老霍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那就是他的车技太烂。

“小晴，你……”他颤抖着手，不敢抬头望孩子，他不能确定这个跟了自己十九年的孩子会不会在别人的言论下也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

“爸，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小晴抹着眼泪，望着这个可怜地老人。“就是我每次回来，您能给我煲好绿豆汤，做好我喜欢吃的饭菜，看着您蹬着车子出去干活。那是我最幸福的，因为那证明您在我身边，在我的视线里，生活里。我最怕的是，您突然不在了，没人给我煲绿豆汤，没有人给我做可口的饭菜。爸，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爸爸，不想再失去您！”小晴说完扑在桌上呜呜大哭。她不小心翻看到了父亲的病例单，这个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得了肝硬化。

“小晴，爸爸不会离开你的。”老霍拍着女儿的肩膀，欣慰地笑着。这一辈子，他无憾了！孩子很懂事，他很欣慰。

小晴抬起头，哭泣着恳求老霍：“爸，咱去住院吧！我上查了，只要早早住院，治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爸，我不想离开您。我还想回来时叫您一声：老霍同志！我还想喝您煲的绿豆汤，我更想吃您做的饭菜。爸，只要有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老霍点点头：“孩子，爸听你的。”

小晴破涕而笑。

（五）

医院里。

在小晴要在住院单上签字时，从诊室外面闯进来一个男孩。他一把抢过小晴手里的单子，怒视着她愤愤地问：“你有能力承担这一切吗？”

小晴惶恐地望着面前的男孩，他的眉眼像极了爸爸。他是爸的亲生儿子吧？

“我是他儿子，更有承担他的住院费。”他说着，拿过桌上的笔写下自己的名字：霍舒磊。

从诊室里出来，她低着头没敢吭声。

“谢谢你能原谅我爸！”他微笑着，声音是很浑厚的男中音。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他！而且，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你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小晴真诚地回复，不管哪个错是谁犯下的，今天她不能犯下更严重的错。这个爸爸，值得她去信任，更值得她原谅。

当两个人走近病房时，从里面传出那女人响亮的声音：“要不是磊劝我，我就不回来看你，死了活该！为了一个没有血缘的人，为了一个不是自己的错，付出一辈子，值吗？”

“好了，别说了。”老霍的声音很柔，却很幸福，妻子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不说了不说了，反正这一辈子，我是被你害苦了。”

“你能原谅我，我很欣慰呀！”

“我可没原谅你，要是你死了，儿子给我要爹，我到那弄个爹给他。所以，你呀好好地把病养好！等着你儿子女儿孝敬你吧！”女人的声音穿过走廊，回旋在医院的上空，在那脆亮的嗓门里，有多少人间真情，你听得懂。

共 5221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老崔是不幸的。他的不幸，因一场车祸，造成老板去世，妻子带着儿子离家出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带着对老板的愧疚，收养了被老板妻子遗弃的女儿，并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成人。老崔又是幸运的，她的养女儿懂事乖巧，学习又好，以放弃高考牺牲自己的前途来照顾患病的父亲。许是，老崔的善良感动了上苍，上苍给了他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女儿，重新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真应了那句：好人有好报。小说语言生动，描写细腻，把慈父的辛劳以及对女儿的愧疚与爱描写的淋漓尽致。推荐欣赏。【：田一丁】【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71025】

1楼文友：201 - 22:15: 6 这就是爱 ！没有血缘的父女之爱，依旧演绎出了一段感人肺腑地的挚爱亲情！

回复1楼文友：201 - 08:44:45 感谢一丁的精彩按语，小说因您的精彩点评而获得了生机！天气炎热，注意防暑！遥祝清凉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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