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

流年大姐散文外一篇

大姐已经年逾古稀,生在战乱加灾荒的19 9年。

1958年,我还不记得阳间事。19岁的大姐在那年的夏天参加了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运动,招工进了工厂。一年后,我似乎记得一些事情了。知道大姐在离家很远的工厂里炼铁,回家要坐火车。有一天夜间,火车几声鸣笛,一会儿有人敲门,懵懵懂懂中知是大姐回家了。大姐背着一书包馍馍。馍馍是高桩的,以前我从来不知道馍馍还有这等模样的。我在被窝里,看着昏黄灯影里青春靓丽的大姐,亲切而又陌生,张张嘴,是想喊一声“姐姐”,可是,涩涩的声音,我自己都没有听见。大姐递给我一个高桩馍馍。就在被窝里,扭一点,再扭一点,小心翼翼地往嘴里填着馍馍的碎屑,生怕一下子吃没了。在我的1959年那个秋日,往上回溯我的不算太长的生命记忆,从未体验过世界上还有这等馍馍的香味。往往,我在睡梦里抱着半个高桩馍馍,呼喊“姐姐来了!”

是在母亲的吵骂对比声中,我知道了大姐。

比如我在5岁的那年秋天,母亲叫我和10岁的哥哥推磨。其实,那年我的个子还不及磨棍高。5岁的我,把推磨看作是世界上最最受罪的活儿。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脱,跑到街上疯玩。父亲骂,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何等的真理啊!晚上,还是忐忑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到家。先是母亲数话:你姐姐4岁时一个人看 亩地的瓜地了,你5岁了,就知道吃饭,星活就不知道干一点吗?爹爹黑漆着一张脸,并不吵骂,猛然间一脚把我踹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说时迟那时快,一顿鞋底照我屁股轮完,没用了5秒钟。那时,我正端着一个碗,妄图盛一碗野菜往饿扁了的肚肚里扒拉。可怜了那个祖传的黑边花碗,在我的脑袋上碰为两瓣后,又滚到石头上粉身碎骨了。后来听叔叔讲,那只碗,是清朝康熙年间,我祖宗们曾经阔的时候的一只碗,传了若干代,终于碎在我手里。50年之后,我明白了那只碗的价值,那可真是端着金碗吃野菜!当然,母亲看着被爹爹的鞋底打得我皮开肉绽的小小屁股,和小屁股拉出来的急屎,哭着埋怨爹下手重了。爹爹的脸仍然黑漆着,一声不吭,呼噜呼噜往嘴里扒拉一大碗地瓜干子。

5岁的我,自此以后深刻反省着,自责着。因为母亲还告诉我说,四岁的大姐不仅看瓜地,而且,能一个人从山上的瓜地里一天扛回一个大南瓜!放下大南瓜,一手抱着二哥,一手抱着三哥(三哥是堂哥,和二哥同龄),哄着孩子还烧着灶做饭。和大姐相比,我就知道吃饭吗?每当见大姐回家,敬意悠然而生。有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信,是大姐寄来的。母亲说,你姐一天书没念,会写信。说着就见母亲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母亲说,你姐识得的这几个字,可不容易了,在初级社里干一天活,晚上上识字班,我还要硬逼她每晚解10个子,她一边看书,一边解子。有时在识字班解不完,就要半夜不睡觉,早晚解完。一个子五厘钱,一天挣五分钱的洋油钱。三年,你姐认了几千字,还没耽误解子挣钱。

1959年的冬天,大姐出嫁了。大姐嫁给了邻村一个正在服役的军人。出嫁后的第二年大姐的炼铁厂下马,被下放回家了。一年后,本来很有前途的军人的姐夫因为打篮球受伤,复员回家。大姐结婚的新房是一间4平方米的小棚子改造的。结婚的第二年,姐夫和姐姐开始了燕子衔泥的筑巢工程。姐夫在生产队干完一天活儿,傍晚,一个人轮着大铁锤开山劈石,再从高高的山上用木车推下山。夜间,姐夫垒墙,姐姐递泥。酷暑寒冬,垒墙不止,四季轮回,小屋筑成。姐夫的二弟也正到了结婚的年龄,媳妇要求没有新房不嫁。姐夫为了弟弟找上媳妇,把新房让给了弟弟。姐姐关死门大哭一场,哭她的委屈,哭她的命。哭完,换上笑脸,开开门张罗着为小叔子娶媳妇。

翌年,再一次重复开山劈石燕子筑巢。巢又筑成,三弟又到结婚年龄,还是提出要住新房。这一次,大姐不仅在屋里哭,也在屋外哭了。哭是哭了,房子还是再一次让了。大姐说,谁叫咱是老大来啊?一直到1972年,连盖两口新房的大姐不但没有住上新房,竟然连那四平方的小屋也让了出来,四弟又要在那里翻建房子。大姐在村里租了三间破屋栖身。197 年才盖起三间土坯屋,算有了自己的家。

姐夫爽直豁达,仗义疏财,且又善饮。如果姐夫生在900年前的宋代,也许会在水泊梁山坐一把交椅。姐夫那时穷的没有隔夜粮,可是他的朋友上至公社干部下至叫花子老朱,都是他的至交。老朱是当地很有名气的叫花子,老朱幼时家里曾经阔过。父亲是清朝举人,老朱满月时候送米曾经惊动淄川县长亲临。在淄川城里摆了一天流水席。可是老朱从19 0年代要饭,一直要到1980年代老死。老朱虽然要饭,是个高级要饭的,谁给他半个煎饼是绝对不收的。老朱来到姐夫的村子,姐夫热情迎进家门,炒上鸡蛋,烫上淄川白干,老朱上手,姐夫下手,遇上下雨阴天二人能日以继夜地喝。姐夫的豪爽大方,得到过老朱好评,老朱唱得一口很好的莲花落,姐夫的事迹经老朱编入莲花落,唱得四邻八庄小有名气。姐夫会玩土枪,姐夫会拉坠琴,姐夫会打篮球,姐夫会当篮球裁判。姐夫用土枪打得野兔引来公社干部开怀畅饮,姐夫拉的坠琴配过村戏《李二嫂改嫁》,姐夫组织的篮球队得过淄川区农民篮球赛名次。姐夫如果在宋朝,有个机会跟宋大哥上了水泊梁山,姐姐也许就是随军家属,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去了。遗憾的是,生在了这个世道。一天就挣10分工,10分工合2毛钱。姐姐的双手就算是一张永不生锈的铁耙子,也装不满姐夫这个无底的破架筐。姐姐说,信命吧,走得快赶上穷,走得慢了穷赶上。我就和他这样熬。我现在臆测,当年的姐夫感觉是幸福的,幸福是种感觉,真是千真万确。姐夫的价值观,使他的行为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1961年,他可以在天津火车站上,把复员带回家的行李托付给一个陌生人看管,叫陌生人卷走了所有行李,甩着双手回了家。196 年,因为吃不饱,他可以毫不犹豫放弃昆仑小学教师职业,跑回家种地。其实,我小时候心目心中最崇拜的人是姐夫。我最愿意走姐家。姐夫对我和气亲热,打了野兔,有时不叫公社干部去吃,先叫我去吃。我到底吃过多少次姐夫炖的野兔,现在真是记不得了。姐夫仗义好玩好喝酒,但姐夫不是懒汉二流子之流,算不上酒鬼,是酒仙。姐夫肯下力,勤劳,不持家,挣来的钱财都散尽了,散给爹娘,兄弟,朋友,和老朱了。当然,我也没少吃了姐夫的野兔和地瓜干子。

大姐和姐夫的儿女都长大成人,大姐终于熬到古稀之年了。在常人看来,大姐的生活仍然清贫,但是,幸福指数不一定很低。

大姐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五。我记着大姐的生日,去给大姐做生日。大姐为能活过古稀之年,很满足。我曾向大姐求证四岁看瓜地之传说。大姐说,那年,我扛着一个大南瓜,在山路上遇到过一只大狗,其实是一只狼,我不识得,就没有害怕。它看我不怕它,就走了。

命运的前面,可能有一只狗,也可能有一只狼。亦有可能有一只像狗的一只狼,或者像狼的一只狗。

【我姑】

那天,姑却幽默地对我说,那夜俺做梦啊,在老墓天(即姑童年时跟随祖父为人守护的墓林)的大酸枣树上摘酸枣,俺哥要抢俺的酸枣,就从树上一跳,下来了。谁知是躺在了床前边。说着姑就嘻嘻嘻地笑。

我依偎在姑的身旁,我请表姐夫用相机定格住这个幸福的时刻。

我姑,我父亲的妹妹,我叔叔的姐姐。我父亲生于1910年,今年冥寿虚岁100岁。我姑生于191 年,我叔叔生于1917年。我姑我叔都还活着,而且是活得很好。我姑耳不聋,眼略花,但是前年为眼科名医的表姐给姑换了一付零件,那双90多年的老眼顿时又大放光明锐利无比。今年9 岁的叔叔仍然是一天两趟爬葫芦山,步履轻松,抬腿利索,手中的那根拐杖提得老高,从不着地。只是叔叔的耳朵几乎全部失聪,但是全部失聪未尝不是好事,他每天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听不到世间的任何龌龊和秽语,不用洗耳,耳朵经久是干净的,耳朵干净了,心胸就干净。但是他有文化,他可以通过文字接受外部世界的信息。我经常慨叹,可惜我爹爹被苦难生活和多舛命运夺走了壮年的生命,否则凭着家族长寿遗传基因,爹爹是应该活到80岁以后的。

今年元宵节,我去看我姑。去年因为我从春节之后阑尾就闹症候,情绪一直郁闷着,就没有去看姑。我一进门,姑就说,去年咋没来看我啊?我一时语塞,只好实话实说:去年阑尾炎了,割了一大刀子。姑说,脱下裤叫姑看看。我当着表姐夫的面,扭捏地脱了个半裸,姑趴在我的肚皮上,用手抚摸那条一虎口长的紫黑的刀疤。姑的手温热温热的,一股暖流就从那刀疤里往丹田里氲氤。姑啧啧有声:那么长的刀口?疼吗?姑说,我还以为不当局长了闹情绪了。我含着两眼泪,笑。

姑瘦得佝偻着腰,偎在大沙发里,体重不过 0公斤,可是表姐夫说,老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病,心脏跳动有力,血压正常,血糖不高,每天吃两个馒头两个鸡蛋,既不喝牛奶,也不吃人参,只喝小米粥,就萝卜咸菜条。去年夏天夜间睡梦里从床上滚到地下,将右腿胯骨跌得粉碎性骨折,全市的医院没有一家敢给治的,怕是百岁老人了,治好了应该,治不好担。最后表姐的同事,一位骨科大夫冒险给治了。现在姑的大腿里夹着钢板,铆着钢钉,竟然能不拄拐杖,行走自如,看不出一丝左腿长右腿短。真是奇迹。那天,姑却幽默地对我说,那夜俺做梦啊,在老墓天(即姑童年时跟随祖父为人守护的墓林)的大酸枣树上摘酸枣,俺哥要抢俺的酸枣,就从树上一跳,下来了。谁知是躺在了床前边。说着姑就嘻嘻嘻地笑。

我姑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表哥表姐们都是人尖子,两个处级干部,两个科级干部,读书不多,一门四个书画家。说是无师自通的,其实那老师就是我的姑姑。用我母亲的话说:你爷爷的那点灵气都遗传给你姑家啦。我姑六岁跟随我爷爷离井背乡为人看墓田,八岁丧母,爷爷常年在外为人佣工,四个孩子在偌大的一片百年墓林里啼饥号寒,用姑的话说,是一群小野兽。姑十岁那年送给姑父家做童养媳,十七岁与姑父结婚。姑父在王村街上做了一辈子裁缝,姑在姑父的熏陶下不几年技艺精进,没有进一天书房门,却能读书看报,写字绘画。“四清”运动时,农村大兴背诵毛主席语录,我姑能背诵一百多条,夺得全村“冠军”。1980年代初,姑跟随在市中心医院做医生的表姐进了城,在表姐家一住三十年。刚进城的时候,老人想家,就叫表姐订了一份《淄博》。那时候我在故乡工作,经常在《淄博》发表文章,姑说,俺看见侄子的文章就不想家了。有一年春节去看姑,姑拿出一摞登有我文章的《淄博》叫我看。

也是那天,姑和我交了个老底。把她自己、我父亲、我叔叔、和已经死去七十年的一个小姑的小名字(即乳名)全部告诉了我。在农村,老人的小名是忌讳晚辈知道的。但是我姑对我揭了老底。没想到父辈们的乳名寄托着的是我爷爷一生的追求一生的期盼。那追求和期盼竟是为了吃饱穿暖。姑们的名字全是粮食名,父亲、叔叔的名字全是地名。我联想到了爷爷一生的经历,就是在甲乙两地之间,为人打工扛活,挣一口袋各色粮食,扛回家喂养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他扛着的就是孩子的生命啊!爷爷一生集“粉匠”“缫丝匠”“雕刻匠”“裱糊将”“泥瓦匠”于一身,且精通乐理,吹拉弹唱无所不会。爷爷常年身背一把胡琴,多么艰难的日月里,都能听到“孙老五”悠扬的琴声。爷爷还写一手柳公权的正楷体,那时春节村里很多乡亲的大门上贴有爷爷写的对联。谁能想象,爷爷竟是一天书房大门没进。爷爷性格豁达仗义豪爽幽默,身为穷人,本分善良。他做“缫丝匠”每一百斤蚕茧能为主家多出二两丝,但是从不以此多拿一分一厘工钱,百里之内声誉良好。我从爷爷给父亲、叔叔、姑姑们起的名字里,读出了作为一个穷困潦倒的乡村文化人(爷爷这样的文化人不应以念书多少而论)的几多心酸与苦中作乐的幽默智慧。(这一点,我检查自己,继承了爷爷的某些因子。)而命运和贫穷却把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摧残扼杀在为温饱生计奔波操劳的艰辛路途上。

我依偎在姑的身旁。我有了想拥抱一下姑姑的愿望。我感谢祖辈父辈们为我辈打下了体力智力良好基础。我拥抱着姑姑,姑笑着。我请表姐夫用相机定格住这个幸福的时刻。

我想,明年的这个时候,姑也许在,也许不在了。一阵心里发酸。

共 4776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两篇散文皆带有人物传记的色彩,主要描写了“大姐”和“姑姑”两个人物,通过作者与之真实的生活经历和感受描写,极为成功地塑造出了这样两个形象,读之让人印象颇为深刻。【大姐】描写了“我”姐姐贫困多舛的人生经历,可是就是在这样清贫的境遇中,善良的姐姐依然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面对着种种艰苦的遭遇,姐姐却愈加显露出坚强,她坦然地去应对着,就这样与姐夫过着简单却知足的幸福生活。文章末尾的点题,不仅升华了文章的主旨,更是使大姐勇敢地面对命运,坚强地笑对生活的形象深入人心。【我姑】文章描写了一位亲切可鞠的老人,也就是“我的姑姑”。姑姑的一生带着些许传奇的色彩,从作者的文字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可爱乐观,爱护晚辈的老寿星的形象,也看到了作者言语间溢出的对于姑姑的满满的爱戴和依恋之情。姑侄之间的深切感情映人眼前,让人不由十分感动。这是两篇触动人心的文章,笔力深厚,简朴的语言真实地流露着内心的情感,人物描写非常深入人心。精彩佳作,流年倾情推荐,问好作者!【:若水伊儿】 【江山部·精品推荐1401 00002】

1楼文友: 2 : 2:10 很喜欢这样的文章,期待您更多的精彩佳作!

问好您,提前祝春节快乐! 于心尖开一朵幽芳,与书香同行,在碧海蓝天处,做个若水般上善的清婉女子,简单的生活,单纯的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

2楼文友: 17: 5:25 感谢若水伊尔老师的辛苦和按语!

楼文友:- 1 19:42:47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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