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马我在端午节等你小说
家家户户的门楣上挂着艾草和菖蒲。不用说,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到了。
在我们苦竹湾,过端午节是极其隆重的。似乎过一次还不尽兴,渐渐形成了过两次端午的习俗,农历五月初五过“小端午”,十五过“大端午。”青皮后生背着粽子给丈母娘拜端午,就是选择“大端午”这天。
端午节,苦竹湾飘着一股清香。那是粽子的味道,没有哪家不包粽子的。
今年端午节,我婆婆老早就起了床,吱呀一声开了大门,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樟树下,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
我妈觉得好奇怪。婆婆一字不识,拿着书干什么。
我婆婆的穿着也令我妈惊讶不已。那件黑褂子脱了,换成了布扣满胸衣,热天穿的,洋布,鸭蛋绿。她是水桶腰,穿上身,太小,有两个布扣扣不上——那是她年轻时候穿的,多年没见她穿了,这回,她从箱底翻了出来。
“娘,天还冷,褂子脱不得。”
那件黑褂子又披在婆婆身上。婆婆不要,说她不冷。我妈再劝,婆婆简直冒火:“自己冷不冷还不晓得?”
我妈站在婆婆身后,想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然后进了屋。
“娘今天是......”我妈对我爹说。
爹早已觉察到婆婆有点反常。心想,人老了就是这样。顺她吧。孝顺孝顺,以顺为孝啊。
晾在院子里的衣物在飘动。挂在板壁上的斗笠摇曳不止。飒飒的风声在屋子里乱窜,像是雨声。
果然下雨了。五月天,大雨说来就来,它才不管端午不端午呢。
雨点敲打着瓦面,噼里啪啦地响。雨渐渐大起来,屋檐水瀑布一样往下泻,水花溅起老高,水沟溢满,漫向坪坝里,到处都是水淋淋的。
一临近端午节就雨多,一场接一场。山洪汇入苦竹河,河水涨了,一路汹涌,流到拦河坝就往下冲,发出震耳欲聋的涛声,老远都能听到。我婆婆说她也听到了那涛声。我们当然不信,婆婆的耳朵有点背。
“涨端午水了。”婆婆自言自语。
那是婆婆看到下大雨,感觉到苦竹河的水势。
粽子昨夜就煮好了。早晨吃粽子,算是早餐。我妈剥了一碗,撒上白糖,然后对我爹说:“给你娘送去。”
我爹就去了。
“等端午到了一起吃。”婆婆说。
我爹说:“今天就是端午啊。”
“我说的是你爹。”
我爹这才明白。我公公的小名叫端午,他是端午节那天生的。
“他说他今天回来。”
我爹觉得奇怪。
“娘,您怎晓得?”
“回来。”婆婆兴奋地说:“我夜里做了个梦,他说他今天回来。还问那本书在不在。”
“那是梦呢,娘。”
“我的梦好灵。”
我爹不知说什么好。婆婆不说话了,站了起来。
“你帮我看看,前面路口来了个人,是不是你爹。”婆婆兴奋起来。
“没人。”
“有。那走路的架步跟你爹一样。”
“真没人,娘。”
婆婆却坚信是真的,目光穿过茫茫的雨雾,定定地看着那条大路的尽头,神态宁静而安详。
二
婆婆就是在今年这个端午节病倒的。
婆婆痴痴等了一天,从早晨等到天黑,不见我公公回来。婆婆不吃不喝,躺在床上老泪纵横。无论我爹我妈怎样劝她,都无济于事。接下来,婆婆就发高烧,说胡话,反复念叨:“我家先生今天要回来。”
郎中来了。拿了脉,开了药方。
“老人家受了什么刺激?”
郎中这样问。我妈说,就是她等我公公回来过端午,我公公没回来,她失望了,心里难受。郎中“哦”了一声,然后问起我公公是怎回事。我妈就讲起了关于我公公的那些往事。
婆婆年轻的时候挺能干。
在我们苦竹湾,我婆婆包粽子是出了名的。她包的粽子花样多:羊头粽、狗头粽、倒牵牛;包粽子的速度也快,那年村里包粽子大赛,那么多能干女人参加,没人比得上我婆婆,同样一盆糯米,婆婆三下两下就包完了,别人还剩下大半盆呢。婆婆当然是第一名。婆婆包的粽子也紧,放在锅里煮,没一个散的。
还有,婆婆包粽子不用线捆,用的是棕树叶丝丝,这样,粽子的清香味才纯。婆婆栽了许多棕树,就是为了包粽子。
我妈记得那些细节,婆婆将撕细的棕树叶丝丝系在木椅靠背上,木盆里的粽子叶清水泡着,码得整整齐齐。婆婆将粽子叶卷成锥形,灌两勺子糯米,一折一捆,就是一个粽子。不久,木椅就变成一棵树,结下沉甸甸的“粽子果。”我妈说那时候,我还小,太不懂事,喜欢捣乱,婆婆怕我弄翻盆子,就哄我,说腊狗子,等你长大了,婆婆为你包一大提“倒牵牛”,好去给丈母娘拜端午。
每年端午节快来的时候,有人把糥米和粽叶送上门来。请我婆婆帮忙。婆婆这个时候是最忙的。婆婆再忙,我公公却不帮她。他有他冠冕堂皇的理由:“那是女人的事。”再说,我公公也忙,他要看书。一本线装书拿在手中,视若珍宝。那是《楚辞》。我公公是村子里喝墨水最多的人,能读懂屈原的《离骚》,很受人敬重。
“听端午爷说,端午节是为了纪念屈原呢!”苦竹湾的人这样说。
于是,我公公就在苦竹湾人的心中更加神秘而伟大。
“屈原是贩米的还是卖油的?”
有人这样问。我公公就不高兴,他在心里骂道:简直是亵渎一个爱国诗人。
端午节的日子里,我公公就从箱底翻出那本线装书,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樟树下吟哦起来 。院子里洒满初夏的阳光,公公的吟哦声变成了樟树下一波一波的光斑,闪烁不定。院子越发清静起来。
五妹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来到我家院子的。
五妹长得很有几分样子,人又活泼,她的笑声老远都能听到。可惜人强命不强,她二十八岁那年,男人就死了,孩子也没留下一个。关于他的死因,苦竹湾的男人们说来说去。湾子里的驼爷说得玄乎乎的,人爱听。可他又说得弯弯拐拐:“家中三件宝,薄田丑妻破棉袄。婆娘乖,又好又不好啊。”驼爷的弦外之音,当然有人听得懂,那是不得葡萄吃说葡萄酸,于是就遭到旁人的抨击:“像你那婆娘,丑死八怪,没人要就好?”
五妹就住在我家的上屋场。
五妹第一次来我家是一个晴朗的下午。那天,我公公端坐在院子里看《楚辞》。突然传来小孩哭号声。我公公抬头一看,见一只白猫,拖着长长的花尾巴,蹿到我家院子里来了,走几步就叫一声,叫声怪怪的,像小孩啼哭。我公公看了一眼那只白猫,然后继续潜心读他的楚辞。五妹披着长发,像是刚洗过头的样子,循声跑进院子来了。五妹见我公公正在埋头看书,故意大声嚷嚷:“别家不去,偏偏要往这家跑。”不知是说猫还是说她自己。五妹满院子追着那只猫,抓住了,像骂一个不守规矩的女人一样骂着那只猫。院子里荡漾着五妹脆脆的声音。五妹胸脯高高的,像藏着两只小猫咪。五妹的到来搅乱了院子的宁静。霞光泼在院子里,一片辉煌。五妹扫了我公公一眼,抱着那只白猫在霞光中消失了。我公公再也看不进书了,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呆在院子里,然后,渐渐融化在黄昏中。
那时候,我公公正处于魅力四射的年龄段,什么时候都穿得干干净净。在女人的眼里,我公公跟湾子里其他男人就是不同。婆婆从来不要公公做什么家务,怕弄脏他的衣服。我公公教书回来,就像做客一样。婆婆一字不识,嫁上一个饱读诗书的教书先生,的确令苦竹湾里的女人羡慕。那些比我婆婆还要能干的女人暗暗嫉妒:她一个水桶腰,却嫁了湾子里的教书先生。
五妹抛洒在院子里温柔的流盼,让一个多情的男人从此魂不守舍。
我公公日夜盼望院子里又蹿进来一只白猫。
五妹又来找猫了。五妹这回来,情形有些许变化。看得出来,她刻意打扮过,头发刚洗过,弥漫着油茶的香味;前额梳得光光,挽成了“粑粑髻”,别着玉簪。穿着一件布扣满胸衣,洋布,鸭蛋绿。五妹的“衣架子”本来就好,穿上卡了腰的满胸衣,看得我公公心猿意马,手中的线装书差点滑落在地上。
“看见我家猫了吗?”
院子里只有我公公一人。五妹显然是在问他。
我公公眼睛一亮,然后文文绉绉嘟哝一句:“非也。”
“不是灰色的,是只白猫。”五妹噗嗤一声笑了。
就是那一笑,掠走了我公公的魂魄。其实五妹哪是找猫呢,她心里清楚,她家那只猫根本没来。
天天来找猫,也不是个办法吧。后来,五妹来我家就找了另一条正经理由:向我婆婆学包粽子。五妹看着我婆婆包粽子,心儿却飞向了院子里。我公公正看着书,目不斜视,目光老停留在一处,好久不见翻页。
我婆婆不知道:院子里有两颗心在缓缓靠近。
接下去,我公公就很少坐在院子里看书了。吃了晚饭就出门。他对我婆婆说:“闷得慌,出门走走。”
我公公一出门,多半是生更半夜才回来。我婆婆不是那种细腻的女人,整天想的是柴米油盐。我公公的“出门走走”,没引起我婆婆的注意。可有一件事,被我婆婆看出了蛛丝马迹。那是我公公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公公从外面回来,带着一个白布包裹。他神色有点慌,引起了我婆婆的怀疑。我公公进了卧室,连忙收藏起来,将包裹锁在书柜里。我婆婆看到这一切,假装没看见,待我公公不在时,就打开了书柜(她藏有书柜的钥匙),一看,是一双新布鞋,跟那本线装书放在一起。鞋的做功极好,白色鞋底,针脚细密;黑色灯芯绒鞋帮,扣得见不到一点缝子。我婆婆心里紧了一下,这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做得出来的。是哪个女人做的呢?我婆婆将湾子里子里凡称得上能干的女人在心中过筛子,筛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怀疑不上是哪个女人。我婆婆将那双布鞋照原样包好,放在原处。
我公公回来了。我婆婆没有追问那双鞋的来历,显得异常的平静,看不出有一丝不快的情绪。照样笑脸一张,客一般对待我公公。有所变化的,就是我公公没有平常那样古板,脸上堆着淡淡的笑,偶尔给我婆婆碗里夹菜。我婆婆一声不吭地吃饭。我公公下了饭桌,我婆婆的一碗饭老是吃不完。她的泪水,全流到肚中去了,她心中是如何的痛苦,我公公一点也不知道。
湾子里有些风言风语,传到我婆婆耳里来。老彭家的说,今年端午节的龙舟赛,她看见我公公跟五妹挨挨挤挤坐在一起,五妹剥个粽子,给我公公喂呢。
“你们不要乱嚼舌头,我家先生不是那种人。”我婆婆板着脸说。
驼爷家的这回讲得有眉有眼:“我家竹林里的稻草垛,下面掏了一个大洞。我开始以为有人偷稻草,天黑了,我就远远躲在一边看。真的有两人往那里去,一前一后,隔着一定距离。我就等在竹林出口,候着。好久不见那两人来。我等得不耐烦了,打算走拢去看看。正要冒出头时,听见有人说着话过来了。那夜月光不太好,但距离近,我看清了是哪两个——”
驼爷家的讲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急得听的人直骂她:“你这是非婆,快讲。”
“五妹和那个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哪是偷稻草,是偷人呢。”
我们那地方,学堂只有一所。教书先生也只有一个:就是我公公。
我婆婆这回相信了,自己的男人真的被别人勾走了。我婆婆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公公向来规规矩矩,怎会一下子这样。我婆婆想起了五妹多次来我家院子的情景。
“从那以后,我家先生就坐不住了。寨子里出了狐狸精。”我婆婆一见人就这样哭诉。
“你就不晓得跟那个狐狸金拼了?”有人怂恿。
我婆婆没有跟我公公大吵大闹,寻死觅活。也没有找上五妹的家去拼命。
我公公照样不看书,照样经常“出门走走。”他还将我婆婆蒙在鼓里。
我婆婆呢,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了。做饭时,忘了下米;下河清洗衣服时,看着河水发呆。
“我家先生的心变野,是那个狐狸精五妹勾引的。”洗衣的女人们不知如何劝我婆婆。
我婆婆从此吃饭不添碗,更不吃油腻的东西。她要将腰变得像五妹那样细。在梳妆打扮方面,也开始效仿起五妹来。五妹穿鸭蛋绿胸衣,她也跟着这样穿。五妹的发型爱挽髻,她也如此梳妆。我婆婆说,她要把我公公的那颗心收回来。
可是,我婆婆的宽容和努力,没有换回我公公那颗野了的心。在一个端午节,我婆婆包好粽子等我爷爷。左等右等,不见我公公回来。就在那个端午节,我公公跟五妹一起跑了。
我婆婆的头发就是从那以后开始白的。她常常一个人坐到门槛上发呆。
我公公和五妹从苦竹河的老渡口上的船,跑到里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去了四川一个叫石堤的地方。苦竹湾有人见过他俩。我公公已有五十多岁,挂老相了。五妹还显得那样好看,她比我公公小十多岁。他俩在那里做着小买卖,看我公公那模样,日子过得挺清苦的。
我婆婆拖着我爹,守着老院子过日子。有人问起我公公的事,我婆婆就说:“年轻时花心,老了他会回来的。我还要等着他。”
有一年,驼爷下四川贩盐,路过石堤见到我公公。他和五妹在街头卖豆腐。老远见到驼爷,我公公怪不好意思,躲了起来。倒是五妹落落大方,请驼爷吃饭,过后要我公公出来见家乡人。
“还是教书贵气,你回去吧。”驼爷劝我公公。
“不回去,”我公公喝得满脸通红,摇着头说,“我就跟五妹过一辈子,日子再苦也是甜的。”
“回去,你屋里的等着你。”
驼爷老劝我公公,但不起作用。驼爷回到苦竹湾,对我婆婆说起了这件事。“我遇上你家先生了。劝他回来,他不肯。哎,还不是那五妹的水蛇腰缠住了他。”
我婆婆听了,气晕了过去。醒来,她走到我公公的书房里,打开了书柜。那双布鞋,被我婆婆三下两下剪烂了,最后丢进火塘里。
共 6 46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因为自己的文化缺陷,在那种年代,“婆婆”却阴错阳差地嫁得个有文化的“公公”,可现实的生活中的“婆婆”却在那种被人抛弃的的痛苦和无奈中,独自走过了平凡的一生,这种凄惨的结局,说明了一个问题,不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能勉强追求,爱情,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对自己很好的解脱。作家文学功底浓郁,小说语言细腻。欣赏!【木马社团: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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