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释五五色和五味杂文

一部《尔雅》翻开来，释天、释地、释山、释水，以及释花草虫鱼、宫乐器具，独独没有释过色彩和数字。释，解释说明也。这是我们祖先最早的一部解释词义的专著。

在我看来，数字一到十，每一个都是神奇而玄妙的。而色彩，中国人对色彩的运用却是有等级的，或者说在审美的最高追求上，根本就是排斥“色彩“的。

数字里面，我比较惊异于数字“五”。我对“五”的惊奇当然不是因为“春秋五霸”为什么会是五个，而不是三个四个。再比如，五谷丰登、五子登科、琅琊五壮士等等，这里面的“五”都具有偶然性，没有什么可说的。不但有五霸，还会有七雄、八仙；五谷杂粮以外，更有六畜；五壮士之前也牺牲过“戊戌六君子”。历史上的那一时刻若不是五个，也可以换做其它数字。

五与色彩联系在一起，我要说的是“五色”。西方人看中国，喜欢嘲笑中国人不知道色彩为何物，这大概是因为中国的水墨画很多都没有纷繁的色彩，不像西方莫奈的那种印象派，交融在光与色的世界里。其实我们知道，敦煌的壁画是比较富丽的，唐代的张萱与阎立本，宋代的工笔绘画，都是写实且色彩饱满的，在年代上远远超过西方，并不“失色”。中国画被冠以“丹青”（据说古代绘画常用朱色、青色，我没有探究过色彩的起源，不知道墨是不是比丹、青发现运用的晚）之名，却不是大红大绿的，到后来是个以黑白为主的世界。这样的审美，跟文人的思想追求不无关系。

中国古人以“青黄赤白黑”五色为正色，可是道家偏偏出了一个老子，他拥有极高的哲学追求，《道德经》里就有“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的哲学论调，于是“五色令人目盲“便成了后世文人追求宁静简致，不事雕琢的思想缘起。元四家之首的黄公望就受这种思想的影响，画作《富春山居图》代表着中国古代山水画的最高峰，就是这种思想的极致体现。文人的世界也许是素雅的，民间的艺术却是纷繁富丽的，比如年画。

各种文化主张或许可以并存，但形成主流的却只有一个。余秋雨先生在中国文脉里也说过，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不是官方主流，不是民间主流，它很重要，但体积不大，处于隐潜状态。中国的文脉属于文学，中国的绘画却是文人画，是黑白的世界，水墨便成了中国古代绘画最高的审美潜流。即使到了明代，明四家之一的仇英（另外三个是唐伯虎、文徵明、沈周）喜欢画青绿山水，人物画设色明艳，很多人反而嘲笑他“匠气”。也难怪，仇英是明四家里面唯一一个不是文人出身的，因为诗书不佳，几乎从不题款。明艳的用色源于他的漆工生涯。

汉族里有一个老子完全不够，孔子也为色彩做了界定，跟礼放在了一起。譬如：

子曰：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亵服。（绀，天青色；緅，浅绛色）

绀緅，这两种色彩都接近于黑色，但又不是黑色，而古代是以黑色为正统色彩的。因为据说在古代，要想染出纯正的黑色是很难的，比一般色彩要难很多。乌鸦的毛色就比较黑，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高雅的象征，群鸦聚集到同棵树上一起叫唤是“鸦集”，后来文人集会也着正色黑色，鸦与雅同音，于是就有了文人“雅集”。

这样还不算完，孔夫子还说：“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

朱、紫两种颜色为官服的色彩，以红色为正色，所以中国古代的状元们都是身着红袍，金带束腰。不要以外这只是说衣服而已，跟绘画没有关系，这样的论调其实影响了中国以后的文化发展。比如：明朝时候的戴进考试入宫廷画院，画了一个穿红袍的钓鱼人，有人指出红色为官服色彩，怎么能穿在钓鱼人身上呢？这种观念致使戴进终生未能进入画院。

其实文人们往往拥有异样的审美，这种审美别于传统，别于官方。同为明代人，高濂在《遵生八笺》四时幽赏里面就写过“朱衣”：

“画中春郊走马，秋溪把钓，策蹇（驴）寻梅，莫不以朱为衣色，启果无为哉？似欲妆点景象，与时相宜，有超然出俗之趣。且衣朱而游者，亦非常客。”

披朱衣钓鱼在那时候是一种风雅，代表着文人的主流审美。戴进为此没进画院，真是岂有此理。

文人喜欢用墨，可是墨用起来也有讲究，也要丰富多彩，于是又将墨加以区分——墨分五色，浓淡干湿焦。一幅水墨画，墨色处理到这种程度，才算是妙手。到了近现代，有了张大千的“泼彩”，后来又有了“彩墨”，中国的色彩又渐渐丰富了起来。

五色令人目盲，使文人不喜富丽。但中国的“五色”可以在各个领域游刃有余。

中国的色彩是单纯的颜色那么简单吗？其实五色、五行、五方与五音等等，都是相互对应的。五色在中国的传统里是很重要，大家都知道的是五色“白青黑赤黄”分别对应五行“金木水火土”。除此以外，五色还对应“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比如东青龙，西白虎……中间是大地的颜色——黄色，天玄地黄也是这个意思。再比如古人以“青圭礼东方”“以玄（出于黑色）璜礼北方”，古代君王泰山封禅，要撒五色土以祭天地四方。而“五音”呢？欧阳修在《秋声赋》里有“商声主西方之音”的句子，想必五音与方位也还是对应的吧！

中医看病要“望闻问切“，望的是什么呢？中医们相信“五藏有色，皆见於面”，以五色诊病，可知人死生。我们经常听中医说“此人印堂发黑”，面部发赤“等诊断用语。

在水果中，我比较爱吃草莓，别人见了总会提醒一句：“吃多了上火”。五脏里面心属火，对应赤色，心火过旺一定是不好的；五脏里面肝对应青色，于是在养生学里，吃绿色蔬菜是补肝的；另外的脾属土对应黄色，白属金属肺，黑属水属肾等等。五脏对应五色，中国的养生也是要合于五行的。

中国的色彩，并不单纯。关于“五色”，我只能说到这里。

二、五味

中国除了五色并不单纯以外，五味也不算老实。五味之外有什么，我也想谈。

前几天，马先生亮出了一件宝贝，是个豆青釉的瓷器人物摆件：一口大缸，围上三个人物——一个和尚加两个文士，在品尝新酿制的“桃花醋”。据说，里面的和尚便是金山寺住持佛印（就是那个在典故里常常被苏东坡拿来解闷的佛印，相传他的出家也是颇具喜剧色彩的），另外两位便另外两位便是苏东坡与黄庭坚。

三个人物品尝完“桃花醋”后，表情不一。佛印点醋而尝，将食指夹在上下两排牙齿之间，嘴角开向两边，言“苦”；东坡龇着牙齿，抓耳挠腮，脑袋歪向一边，言“酸”；只有黄庭坚眉眼含笑，认为这醋是“甜”的。这是一个著名的典故，后人常常拿来作画，叫《三酸图》，它代表的其实是三种不同的人生态度。

“三酸”让我想起了明代丁云鹏的《三教图》，画面描绘的是孔子、老子与释迦牟尼三人相坐而谈的场景，借以表现民间三教并行的局面。“三酸”与“三教图”在内容表达上基本上是相似的，三个人面对同一缸醋品尝出不同的味道，其实代表着儒释道三家的人生态度，只不过“三酸图”更侧重于宣扬道家对待生活的乐观精神。

佛家认为人生是苦的，这个好理解。有句俗语是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常想一二，不思八九。”陆机在《短歌行》中有：“苹以春晖,兰以秋芳。来日苦短,去日苦长。”的句子，以“苦”字形容过去与未来，认为人生也是苦的。苦与生活如此贴近，一旦遭受磨难，我们必然言“苦”。因此，以“苦”来形容人生，是不难理解的。更何况，少时吃苦在长辈们眼里算是一件好事情，甚至是财富。他们坚信“玉不磨不器”的人生信条，“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后，方成“君子”，恰似于“良药苦口利于病”——苦难，也利于身心。

道家认为人生是甜的。甜，《说文》里面解释为“美也”，《广雅》里面说“甘也”。总之，它是可口的，是快乐的，也是很好理解的一种人生感受。是“酸甜苦辣咸”里面唯一一种不需要训练便喜欢的感觉。

剩下一个“酸”，我开始觉察到它的抽象。酸，跟儒家联系在一起，我能想到的无非是秀才的“穷酸”与老学究的“酸腐”。苏轼就有“要当啖公八百里，豪气一洗儒生酸。”的诗句。酸跟心情联系在一起，那就只有“辛酸”了。辛酸这种感觉，我也没有什么体会，上了年纪的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比如当他们回忆走过的艰难岁月，心会发酸；再比如对后辈们失望了，心也会酸。我的推测是，“酸”在心情上，近似于“委屈”、“心软”的感觉。这样的话，我就很难理解儒家对人生的概括会是一个“酸”字。也许儒家所说的酸，并不是具体的酸，而是指的“事情的本来面目”，因为恰巧醋是酸的，所以体悟自然就是酸的了，不知道我这么理解是不是对的。南怀瑾曾将“儒家”比喻为粮食店，除了必不可少外，粮食店也是最贴近实际生活，或者说是最实在。人需要不断的穿衣吃饭，当然也需要不断的学习，修身明理。

除了酸甜苦这三种味觉，常说的五味里面还有辣和咸。不过，这个“辣”是五味里面唯一一个不是味觉的，它是一种痛觉。与辣联系在一起的“麻”，很显然，也不是味觉，科学上叫“震动感”。如果把辣替换下来，凑成真正的五味，那应该换成一个“鲜”——酸甜苦鲜咸。鲜味，江浙人尤其爱讲，北方人则有些迟钝，这是后话。形容人的时候可以说“辣”，但是没有人会说生活是辣的吧？说不定以后形容夜夜狂歌、奢靡混乱的一种生活方式，会简单的概括一“辣”字。辣生活，就是比较疯狂的，靠着刺激才能过活的日子。

也没有人会用“咸”字来形容生活。不过，在我听到的话里是有的。早几年的时候我见过一个6岁的小姑娘，生活在开门便是山的乡下。说是乡下，一家三口连个像样的住所都没有，屋子是山洞模样，家徒四壁都算不上。她的母亲是个精神病患者，平头短发，一天时间里情绪波动很大，时常打人、损物。父亲是个残疾人，不会说话，靠做苦工挣些钱养活家。这个孩子除了洗衣、做饭、砍柴以外，还要照看着母亲，为的是不让疯了的母亲四处乱跑伤人。小姑娘平时也挨了不少母亲的打，据说疯子的力气是很大的。有客人在小姑娘做饭的时候走近了问她，做的什么饭啊？真香！我不记得小胡娘是怎么回答的了，只是最后来问到她生活的味道，她很自然的说了一句：生活是咸的。问话的人不理解，问为什么呢？她说：“因为眼泪是咸的。”一个小孩子，不会抽象化的说日子是“苦”的，只能简单的告诉别人自己尝到的“泪”的味道，真的很可怜。

关于五味，我只能说到这里。食物的味道何止酸甜苦辣咸五种，甚至是百种千种，于是人生也就有了百味可以形容，百味人生我自然是道不尽的，就留给别人再去谈吧！

共 4024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咸，也就是文章五味，在作者娴熟的笔调下显得大气稳重。作者引经据典，层层递进的手法让文章的主题更加鲜明，结尾自然巧妙的画龙点睛，在升华文章主题的同时叫人回味悠长，犹如品茗一杯甘甜的美酒。赞。建议作妙品推荐。欢迎作者继续此稿秋月菊韵。【 我爱张三妹】【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20:41:2 欢迎作者此稿秋月菊韵，有您的参与，是秋月菊韵的福分。问好作者。 这世界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2楼文友： 20:45:48 我给你稍微调整了标题，主要是为了好看，如果你不满意，可以留言，我再给你改过来。感谢来社团投稿，夏安！ 文学陶冶情操，文字净化灵魂。

回复2楼文友： 08:28:40 很好，正合我意，原本就想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副标题不显示

楼文友： 20:58:2 看似是释字，其实就是一篇充满五色五味的杂文。不仅仅是解释了字面意思，更重要的是作者从社会到生活，从古至今，重点地解释了五色五味的广义。无色论社会，无味论生活，作者知识面广文中涉及的也很多，是学习的好教材。大赞！ 文学陶冶情操，文字净化灵魂。

回复 楼文友： 08:29:52 谢谢叶雨社长，问好

4楼文友： 10:24:25 这篇散文读了看，看了读，爱不释手 这世界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回复4楼文友： 11:16:2 谢谢三妹

5楼文友： 10:45:07 好一个五色五味。大千世界，五味杂存。这篇文章让我想起汪曾祺的一篇《五味》，文章结尾：甚矣，中国人口味之杂也，敢说堪为世界之冠。 土著不土

回复5楼文友： 11:15:58 谢谢喻先生

6楼文友： 10:52: 6 看似简单的题目，内容却博古通今，有内涵！欣赏，大赞

回复6楼文友： 11:15:41 谢谢荷溪

7楼文友： 12:22: 5 细细读完，感触良多。对于这样的文字，我心怀敬畏。 安徽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

回复7楼文友： 15:19:26 能得到纪老师的欣赏，受宠若惊，不敢相信

8楼文友： 1 : 9:10 老师客气了，您的文章我是发自心里的点赞喜欢 这世界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9楼文友： 16:59:10 作者渊博智深，奉献了一篇教人受益的逸趣之文。

回复9楼文友： 11: 1:41 铁禾兄弟，很想认识一下，我的：

10楼文友：- 0 07:4 :11 向远方的文友问好！宏声欣赏了老师的佳作，您的文章语言朴实真诚感人，文技水平之髙令我大赞。江山文学使我们聚会，有缘成文友肩并肩前进！。祝您万事如意！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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