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连体树散文外一篇

今天，在万福河堤上，看见一棵形状特异的树。从形状上看，像银杏树。

乍看，就像一对胳臂相互纠缠，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夫妻。

再看，主干长到一米多高的时候，分裂成二。两个分杈又分别长出枝枝杈杈。

但是仔细一看，就发现了更怪异处。

北边的那一分枝，其中的一个小枝杈，扭了几道弯。最根基处，长在另一分杈的东面，然后，弯了一道弯，绕到另一分杈一道枝杈的西面；又绕了一弯，钻进另一分杈的小枝杈之间。

这样，两个分杈的小枝杈就又纠结在一起，本来该长成两个树冠，却又合成一个树冠的形状。

一般的情况，由于分力的惯性作用，一棵树，如果在主干之上长成两杈，两杈之间，越往上，相互距离越大。但是，这两个分杈之间的距离却一直很近，从东面看，紧紧地贴在一切；从西面看，最上端才裂开一道细缝。

原因何在？想想，应该是那条七拐八绕的枝杈的功劳。

它的七拐八绕，无疑在两个分杈之间产生了一种合力，使本来已经分开的两个分杈，克服了分力的惯性，又被合力聚拢在一起。

目前这种紧紧缠绕在一起的状态，不知要经过多少日夜，几多春秋，才千回百折，达到如此情景？

再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根七拐八绕的枝杈的最底部，有一圈缠绕在一起的粗铁丝。这圈粗铁丝，应该是两个分枝重新缠绕在一起的起始原因。想必这棵银杏树是受了外力的影响，突然从中间撕裂开来，而不是自然分成两杈的。一般情况下，这种情况延续下去，要么从主干中间一直断裂到底，这样，这棵树就彻底完了；要么，裂口延续下去，两条分杈各自长成独立的树冠，形成双头树，这样，稍有大风来袭，就可能造成树冠折断下来的严重后果。为了避免这两种情况，就有人通过缠铁丝的方式，来加固它。

那根铁丝，固然是一个外在因素，内在的凝聚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啊！

如果没有那根七拐八绕的枝杈的努力攀缘，没有其他枝杈的靠拢，也许，就没有目前两棵分杈的紧紧拥抱。

夫妻树？在云南，在桂林，在海南，旅游时，我都见过。不过，所见过的夫妻树，都是各有独立的根基，顶上的树冠缠绕纠葛在一起。而今天所见到的这一棵，却是一棵树被分成两杈，上面的枝杈又缠绕纠葛在一起，所以，称为夫妻树又不太合适。

不知为何，脑瓜里跑出曹植的两句诗：“既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两棵分杈，是一棵主干一分为二，真的是同根同源，只是受到外力的影响，才相互分裂而已。但是，分裂的两杈，因为外力影响和内在凝聚力的长期努力，又纠葛缠绕在一起，如同本来分开的一对亲骨肉又紧紧搂抱在一起，真的像一对儿连体亲兄弟。

这样比喻，也许更贴切一些。由此称它们为连体树，似乎更合适。

不管怎么联想，怎么称呼，本来被迫分开的亲生骨肉，又这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总让我感动。

感动的是它们不忍分离，又经过千回百折，重新聚拢在一起的努力争取。

要是人，不管是分离开的夫妻，还是兄弟姐妹，为了重新团圆在一起，就用指爪，用全身的力气，拼了命地去努力，甚至，不惜扭曲自己的肢体，也要创造一种合力，努力去争取团聚。这是一种何等执着的信念，是一种何等坚强的坚持？

这种合力，应该是源于亲和的企愿，而不是仇恨；应该是源于团圆的愿景，而不是分裂；或者进一步说，应该是源于分裂之后努力争取破镜重圆的执着如一。

一对夫妻，一对亲骨肉，——甚至，一个民族之中被强迫分开的兄弟姐妹，一个国家被强迫分裂的疆土，如果有了这种执着的和亲信念，有了这种执着的和聚努力，何愁夫妻和好合家团圆，何愁骨肉团聚，何愁民族和亲金瓯复原？

◎变形树遐想

河堤上，彩色地板砖铺就的甬道里，正和妻子散步，我在前，妻在后。突然，妻子在后面喊我：“别走，看看这棵树！”

扭头，顺着妻子手指的方向看。看见甬道旁一棵根部变形了的杨树。

那棵杨树的根部的树皮向外鼓凸蔓延，覆盖住水泥路边石。覆盖的宽度，最宽的，大概占了水泥路边石上面的一多半宽。长度，约有将近一米。仔细看，中间有裂缝，裂开的两部分，像过去老农民穿的一对棉靰鞡，脚跟并拢，脚尖朝外。棉靰鞡上面的树干，和其他正常态势生长的杨树并没有什么两样。

我又想起了前些天和妻子一起看到的另一棵不知名的变形树。

也是树的根部，从上到下，约有一米多高，在树干的外面，疙疙瘩瘩，向外拱着，如同人身上的大瘤子，上面的最大，近似于比较规则的圆瘤，中间裂着缝。紧挨着，下面有一个较小一些的，凸凸凹凹，很不规则。再下面的小瘤子，都比较小，奇形怪状，不可尽述。瘤子上面的树干，分开两叉，比较细，愈发衬托出瘤子的粗拙。看模样，那棵树已经干枯而死。

很明显，这两棵树的根部，都是一种变形的病态：怪异，扭曲，粗糙，疙里疙瘩。乍看，会给人丑陋的感觉。

它们为什么会变形呢？

细细观察，原来，那个杨树的根部紧贴着水泥路边石。紧贴着路边石的树皮，在树干的直径缓慢扩展的过程中，受水泥路边石的挤压，无法像其他部分一样，向外自然扩展，但它又不能停下自己扩展的步伐，自好委屈自己，紧贴着水泥路边石，慢慢地向两边爬伸，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慢慢地，就伸展成如今的怪模样。

而那棵长满大小瘤子的不知名的树，根部散乱着许多草绳，证明是最近从外地迁移过来的树。它接近根部的一部分形状怪异的原因，我无法揣测。也许是树本身得了疾病，就像人得了肿瘤。也许是被虫子咬啮的结果。也许是被外力砍斫或者碰撞而被损伤的后遗症。也许是……无论如何，都是一种非常态的生存状况带来的结果。

很明显，这两棵树的变形，都来自于非常态的生存状况。在非常态的情景下，它们受到外力的挤压，摧残，伤害，却并没有停止自己的生长。它们还在遵循自己的生长本能，按着非常态的路径和模式拓展着自己生命的外延。

无疑，这两棵变形树，都以自己扭曲变形的外在形貌演绎着一个生命一边变形一边成长的故事。

这样一想，它们便不仅仅给我以丑陋的形态，而是给我深邃的人生思索。

我上高中，在1971年到1972年。那时候，曾写过一篇关于小树成长的日记短文。内容大致如下：

一座大山，一道岩石裂缝。岩石缝狭窄，阴暗，潮湿。一天，风吹进裂缝里一粒种子。风吹雨淋。许多天过去了，岩石缝里的种子咧开了嘴，慢慢的，长出了嫩绿的芽尖，嫩芽越长越高，沿着弯曲的岩石缝，极其艰难，慢慢地，长成柔细弯曲的枝条。经过九曲十八弯，那枝条才艰难缓慢地拱出岩石缝。经过几十年，几百年，才长成一个绿阴如盖，身姿伟岸的参天大树。

我的日记本平时都放在课桌的抽屉里，不曾想，有一天，没了。当时也没太在意。再过几天，班主任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屋子。他从抽屉里拿出我的那本日记本，翻到我的那篇日记，念了几句，然后告诉我，我写的那些文字，能让别人理解为对现实环境的不满，会与政治挂钩。还点出其它几篇容易让人上纲上线的日记，给我以诚心警告，并一再劝我以后不要再写这种文字了。待听到我的一再保证，才把本子还给了我。

原来，是有同学偷看了我的日记，又充当告密者，把它交给了老师。在那个时代，对这样的文字无限上纲的话，足可以把我打成反革命！好在，老师并没有小题大做，而是做了大事化小的处理。要不，我不知道要倒多大霉呢！

现在想想，那也是一篇关于逆境下成长的寓言故事，是在恶劣的环境里遵从本能的生长欲望，想努力生存下去，想长高些。当然，也有一些不愿屈服，奋力抗争的情绪表达。

往事不堪回首。从记事开始，到上高中，我都是在极度贫困和低人一等的屈辱中生活，也确实就像我所描写的那棵小树，虽然身处艰难的环境，受到外力的轻蔑，藐视，挤压，挤兑，却并不泯灭自己生长的渴望，并不停止自己本能驱使的生长脚步。但外力的挤兑是客观存在，在外力的压迫下，求生的本能不得不走着委曲蜿蜒的路，而自己的外在形貌和内在灵魂，却又像天天背负着无形的达摩克利斯剑，因此就长得佝偻，卑怯，懦弱，寻不到一点儿气宇轩昂，高视阔步的影子。

按现在的时髦划分法，我也应该属于“50后”。而“50后”一代人中的大多数人的少年时期、青年时期，经过一系列运动，在非正常社会状态下，常规教育的缺失，极左观念的灌输，饥饿的煎熬，武斗的恐惧，一样都不少。但是，我们又必须生存，成长，即使被扭曲，被变形，也无可奈何。所以，我们这一代有相当一部分人文化水平很低或者根本不识字，大多数都思想愚昧，意识僵化，生存技能弱化。我的很多同时代人，至今，已经六十多岁，还得依靠简单的体力劳动维持自己的生存，还得在吃饱穿暖的最低生活水平线徘徊。

想来想去，我都无法准确断言，我们这一代的大多数人，是求生本能在荒诞时代的无奈挣扎，还是被荒谬禁锢得扭曲变形？我们走过的人生路，还留下没留下自觉、自由、独立、清醒、理智、尊严、奋争诸意识的雪泥鸿爪？

我们这一代大多数人生存状态的过去时和现在时，和那两棵变形树确实有本质上的相似之处啊！

喜剧兮，悲剧也？亦喜亦悲，悲悲喜喜，一言难尽啊！

共 48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凝练，构思、描述细致，刻画精当，主旨明朗，寓意深刻，有厚度深度，给人启示、深思。一篇好散文本不在它的文本长短，应该在于是否打动人，感人，是否让人读了引发思考。我想，这篇散文显然达到了这个效果，是有力量的。作者不仅善于观察，而且具有很强的观察力，不然，是写不出这样的好文字的。这文应该有一定的写作难度，由于作者细致的观察和妥帖到位的表现力，使得文字具有可读性，共鸣性。连体树，层层递进，层层展现，树为何分，分而合，怎样分合，描绘得形象逼真，仿佛这棵树就在读者眼前。最后引出不管亲情也好，国家也好，有了树一样的拗劲，终究要合的，团聚的。变形树遐想，由树抵抗外力挤压而顽强的成长，尽管结果形态异样，终究成功长成。亦如作者这代人，时代沧桑激变，身心受染，悲喜人生难尽。佳作，倾情。【：山地7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6:40:47 老哥的观察力，生活的提炼力，人生的思考力让我敬佩。

2楼文友： 16:42:28 读罢也得到另一种其实。

其实生活里到处是文章，关键如何把自己放低。如果把自己的写作永远贴近土地，文思一定才涌，灵感一定频现。

回复2楼文友： 17:0 :57 是的，以一颗谦卑之心，贴近生活，观察生活，再现和提炼生活，你是我的榜样！

4楼文友： 17:02:49 感谢山地精彩的编按语，理解万岁啊！

5楼文友： 1 :09: 4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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