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中年的精神科医生(1)

摘要：“我”是一个中年的精神科医生，正苦于自己的灵魂安于处何，可能受了病人的影响，看不清世界的真实，这时朋友邀请“我”去登山，于是意外来了。 我不知道我的生活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我也不知道应该继续这样毫无意义的生活还是选择一个新的开始。
我已经走到中年的末尾，在医院精神科工作也已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里，我见过很多妄想型病人。他们一直活在自己幻想的精神世界里，但几乎每个这样的病人都声称自己幻想的世界是真实的。我给他们讲精神科里每个病人的故事，讲幻想的不真实，讲药物治疗的可行性……我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世界是假的，是幻想中的。可是我现在发现，我自己的世界就是幻想的，我总希望我能给病人的家属带去希望，如今发觉自己才是最想得到生活希望的人。
二十几年的精神科工作下来，我不想把生活定义成什么样子。比如活着就要吃饱穿暖；比如吃饱穿暖之后还要有精神追求；比如精神追求有高也有低；比如人活着就该追求更高的境界……可我的生活总得有个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平时喜欢爬山，喜欢远足，我甚至是几个驴友俱乐部的高级会员。我喜欢外面的天高地远，它让我走出精神病人的幻界，看一眼真实的世界；也让我暂时忘记自己真实的生活，看一眼内心总在向往的乐园。
我想，人的精神总是矛盾的，有时候是高境界与低境界互相冲突，就像弗洛依德说的那样，本我和超我互相吵嘴打架。本我赢了，人的本能或者本性得以体现，肉体自由自在，舒适安逸，无拘无束。超我赢了，人就在道德领域赢得了名望，成了众人敬仰的英雄或者楷模。但多数时候，不是高境界与低境界之争，而是安于现状与实现自我之间的较量。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就有这个问题。
可是在这两类吵嘴打架之中，灵魂怎么办？它将安身何处？跟随本我还是跟随超我？跟随安逸还是跟随价值实现？后来我总结，灵魂也分两派，他们也打架，并且很血腥。
我是精神科的医生，所以我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之后我买了一些哲学书籍拼了命去读，可是越读越糟。我只是精神科的大夫，自然没有哲学家的头脑。哲学家的那一套逻辑太混乱。
就在这时，“北极圈”的老驴友梁子跟我说，元旦那天他们组织一次登山，是我们北面的嘎吧雪山。山不高，但由于冬天下了大雪，山上的路难走，所以登一次也算不小的挑战。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登雪山了，再说山不高，一上一下，清早走，天黑就能回来。也算给自己放个假，让精神放松一下。我也期待这一次登雪山能给我的精神带来一次洗礼，或者说让我重新认识一下周围的世界。
梁子见我同意，很高兴，电话里又特意说要多带着干粮。到了元旦那天天刚亮，我们都聚在梁子开的酒吧里，整装待发。
出发之前，梁子讲了许多话，大意是说这次登嘎吧雪山意义重大，至于重大意义在何处就不知所云，在我看来都是废话。后面突然话题一转，说我们其实是翻山过去，山北面有一个叫做和平村的地方，我们要在那里过夜，第二天再翻回来。这样一算要两天时间，对体力也是很大的考验。我觉得这样不妥，虽然以往我们也有这样的经验，但从来没有翻过嘎吧雪山，大家都知道翻越嘎吧雪山只在夏季才可以。在冬季，山背后的路不好走，容易出事。可是梁子说我们都是老驴友，经验丰富，绝对没问题。讲到这里我才知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要翻山的，可事已至此，再说也没有太多顾虑，我也就同意了。梁子又请大家喝了一点白酒。我说大清早的喝酒不好，他说这是壮行酒，搞得很隆重。我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我平时不喝的，因为我是精神科的医生，酒是致幻的。
我们在出发前，又一次仔细地查看了山上的地图，猜想下雪后可能的样子，走哪条路，如果有意外情况怎么办。每个人又把装备再次整点，必要的用具都带着，还有药品，为防万一，每人的酒精块也多带了一份。当然，爱玩的人少不了相机，尼康、佳能的单反都有，但为了减少负重，只带了变焦头，平时热爱的“大炮”都没带。
到了嘎吧雪山脚下才知道，山上的雪很大，没有人走过，路都被雪盖住了。这样登山一开始就变得很困难，这是大家没想到的。我们走到中午的时候，离山顶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看样子，天黑前是翻不过嘎吧雪山了，弄不好我们要在山上过夜，这是很危险的事，因为在雪山上过夜，我们没有足够的经验。
到了下午三点钟，我们终于到了雪山顶。站在雪山顶远望我们来时的路，真是豪情万丈，虽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心里非常痛快。借着这股豪情，大家同意下山去和平村。离天黑还有两个多小时，虽然时间不够，但雪是白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晚上月亮出来，应该没有太大的视觉障碍。就这样大家一直往山下走。
老实说，即使在夏季我也没有翻过嘎吧雪山，我只上过山顶。说是雪山，其实夏季几乎没有雪，只在山顶和背后的某些背光的地方能见到一点积雪。冬天翻越嘎吧雪山，我心里是没底的。太阳落下以后，大家都累了，几个队友走不动了。中午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地休整了一会，吃了点东西。
常登山的人知道一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是大雪覆盖下的雪山。正当大家一边悔恨不该冒险翻山、一边努力向前的时候，我和另一位驴友因为靠得太近走得太紧，倒在雪山里翻滚着摔下去了。
越滚越远。
我终于停下，一阵天晕地转之后，我从雪里挣扎着起来。我的背包散开了，许多装备都丢掉了，压缩饼干、酒精块、雪杖、相机、对讲机等等都没了，只剩下一只装着药品的小包。我身边没有人，和我一起倒下的驴友不知道翻滚到了什么地方。我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我向山上大喊，只有空旷的回响。
我有点害怕。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面对大自然的时候感到害怕。后来我回想当时的害怕是怎么回事，我发现是怕自己放弃努力。人在无助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放弃自己原有的努力或者动力，有人说这里面深层的原因是对死亡的恐惧，我觉得不对。死亡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可能的死亡时而不知所措。
我在呼叫队友无望的情况下镇定下来，我必须自己努力走出去。我没去过和平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走，可是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拼了命也要走下山去，也许山下有路。
我不再期望队友们能找到我，我就是茫茫白雪里的一个小黑点，况且又是夜间的山里。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哪儿，周围没有高大的松树，只有一丛一丛的灌木，但不高，眼前是一片混沌的白，再往前是黑白相融的天际。我的头顶是繁星满眼的夜空和明亮的银河。我的身后没有月亮，显然它被雪山挡住了，我也看不到猎户座，说明我正在雪山背面的中下部，但我能看到北斗七星和北极星……
离开了队友，我也摸不清前面到底是走向哪里，反正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我觉得浑身发热了，甚至耳朵都热得有些发烫了。我生活在北国，我知道这不是好事。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拼命似的继续走，偶尔停下了听听周围的动静，潜意识里，我不想错过队友们的呼叫。
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我前面的视线很开阔，像一大片雪的平原，白茫茫一片。我也好像走到山脚下了。
我已经没有累的感觉了，我甚至觉得我的呼吸都是非常平和的，平和到自己都感觉不到。我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它们都在叽叽喳喳地互相吵闹着，像是在议论雪地里这个无助的我有多么可怜。我看到银河横贯夜空，像一条灯光辉煌的夜市，那里面车水马车……我看到了月亮，那么明亮，那么耀眼，就像夜晚书桌上的台灯，我感觉它有一丝温暖……
我想我不能停下来，不能只看这些星星月亮……
就在这时，我看到远处有一大块黑色的模糊不清的东西，可能是个房子吧。这使我很兴奋，我奋力向它走去。
带着这个希望，我又走了好一会才到那里，果然是一个破旧的木房子。我绕到房子另一边，竟看到里面有亮光，这使我万分高兴。有亮光就一定有人，我像见到家人一样高兴地拍了几下木门，可里面半天也没有声响。我猜想主人已经睡着了，又用力拍了几下，大声问：
“有人吗？”
又过了几分钟，我正想着如果没人我就把门撞开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声响，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里面传出一个声音：
“谁？”
“你好，开开门，我迷路了。”
“你是和平村的人？”
“和平村？我肯定不是，我正要去和平村。”
“为什么要去和平村？”
我心里说真是活见鬼，大半夜的我不可能一句话就说明白的，你先开门叫我进去再慢慢讲不是更好？我正想如何回答他时，门开了。一个黑影堵在门口，我先犹豫了一下，可也仅仅是一瞬间我就进去了，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那样随意。我先把几乎是空的背包放下来，酒精锅摔到地上咣当当地响了几下。我回过身，想向他问声好，那感觉真像见到了家人。但我见他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正对着我。我吓了一跳，他看上去很惊恐，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他身上的破皮袄用一条黑色皮带扎着，头发很长，有些乱，看不清面目，因为脸色是黑的，眼睛很像两个黑窟窿。
“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害怕，我可从没想过有人拿刀对着我。”
我扫视了一下房间里，这样做是让他对我少些戒备。里面再破旧不过，没有床，没有桌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墙是黑色的，地上是些干草和砍断的木头，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土炉子，里面烧着火。我猜想他可能是个流浪汉，这个地方也许离和平村不远，不然他一个人——我看得出来他不是猎人——是没办法生活的。
我几乎是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走到炉子旁边坐下来烤火，其实心还跳得厉害。我背对着他说：
“你放心吧，我不是坏人，我要去和平村，你是和平村的吗？”
“你从什么地方来？”
他走过来站在我旁边，离我有两步远，我侧眼看到他手里的刀还在。
“我从嘎吧雪山南边来，我们几个朋友出来玩，翻山过来准备去和平村，没想到我和他们走散了。”我想，一个人说真话的时候语气是平和的，没有做作的成分，表情也是最自然的。我看得出来，他不是坏人，只担心我是坏人。
他听我这么说，把刀放下，慢慢地坐在干草上，双手 袖筒，对我说：
“我真怕你是和平村的人，那我可真没活路了。”
“为什么啊？”
“你不知道？”
“和平村怎么了？我自己没来过，可许多朋友都来过——当然是前些年。”
“你真不知道和平村怎么了？”
“我当然不知道。”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看样子他是和平村的人，我心里放松了一些。这里有火可以取暖，我感觉浑身都在冒热汽。等休息好了，也许明天一早他就能告诉我怎么去和平村，到了和平村，也许我就能见到梁子他们了。
他坐在那里像根木头一样，眼睛盯着火炉一动不动，像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
我想起我也有过这样的病人，他们总是这样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像死人似的。其实，他们这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尽情遨游，完全把真实的外部世界扔掉了。我觉得眼前这个怪人可能就是精神病人，我的经验告诉我，面对这种病人的时候不能多讲话，要先听他讲。他会把他的精神世界在你的面前一一展现，就像真的一样，于是我问他：
“你是和平村的吧？”
“是。”他回过神来说。
“真是太好了，今晚遇到你，真是天助我。不然，你知道，这冰天雪地的要冻死我了，我就在这里睡一觉，歇一歇，明天你带我去和平村吧。”说完我又四下看了看。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问我：
“你有枪吗？”
“我没有枪，你怀疑我身上有枪吗？”
“只有枪才能打死老虎。”
“老虎？哪里有老虎？”
“我们和平村的老虎。”
“你们和平村的老虎？”
“是的，我们村的老虎。我们村有很多凶猛恶毒的老虎。”
“你们村怎么会有老虎？”
“我们村原来只有两只老虎，现在有很多老虎。”
“哦？不会吧，村子里怎么会有——许多老虎？”
“你不知道，就因为那些老虎，我现在才无家可归。”
“老虎怎么会使你无家可归？人是人，老虎是老虎，难道你与老虎生活在一起？”
“可以这么说吧，我家里就有一只老虎。”
“哦？”我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更加疑惑。我开始真的怀疑他是个精神病人，看他的样子就不像正常人。我不再说话，继续烤火。他见我沉默，也不再说话，我觉得他一直在盯着我，那把刀还在他身边，在没有弄清他是什么人之前，我还是不敢睡觉。正当我心里想他是什么样的人、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又说：
“你不相信我？”
“没——没有，你也没必要骗我……说心里话，我觉得老虎只应该在动物园里。”
“好吧，我就给你讲讲我们村的老虎，这样的晚上也无事可做，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就给你讲讲。”

共 12086 字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这是一篇有相当深刻主题含义的小说，小说采用了超现实主义的手法，让小说的第一人称“我”在攀登雪山时，发生了意外。在意外发生之后，“我”遇到了一个怪人，他口述了关于一个叫“和平村”的地方，因为要对付一群恶狼，不得不从外面邀请来了两只老虎。不料两只老虎最后不仅没有赶走一群恶狼，反而和这群狼狼狈为奸了……这显然是作者假托“我”这个精神病医生虚构的故事，作者在最后结尾表述的非常明白“这个世界已经分不清真实和虚构了”。作者用这个前门驱狼，后门请虎的故事，究竟想表述什么？还请读者自己去感悟了。作者构思的情节曲折起伏，思想深邃，主题独特，还有特色的一部作品【编辑：江南铁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5022502】
回复1 楼 文友： 2015-02-25 09:27:27 非常感谢主编在百忙中对此文的耐心编审，并给予极高的编按。得到您的肯定我很高兴。继续努力。遥祝新年快乐，安康如意。
2 楼 文友： 2015-02-24 21:19: 4 芳源厉害啊，也写这么长的小说，手法很特别，学习了。
回复2 楼 文友： 2015-02-25 09:27:55 哈哈，很久没见小曼了，大才女新年好。
 楼 文友： 2015-02-24 21:2 : 5 写得真好，我感觉自己要精神分裂了
回复  楼 文友： 2015-02-25 09:28:26 胡写的一篇，朋友见笑了。新年好。
4 楼 文友： 2015-02-24 22: 2:42 欣赏芳源精彩美文，问好，祝节日愉快！
回复4 楼 文友： 2015-02-25 09:28:52 感谢社长关爱，遥祝新年快乐。
5 楼 文友： 2015-02-25 08: 8:17 先恭喜芳源喜获精品，梧桐因你而精彩。问好，祝安！
回复5 楼 文友： 2015-02-25 09:29:48 谢谢珍爱一直以来的支持鼓励，我以为差不多要退稿，没想到发了。遥祝新年快乐。
6 楼 文友： 2015-02-25 09:26:56 非常感谢主编在百忙中对此文的耐心编审，并给予极高的编按。得到您的肯定我很高兴。继续努力。遥祝新年快乐，安康如意。
8 楼 文友： 2015-02-25 10:01:52 很好看的小说哦，主题深刻有意义。芳源好久没来发帖了，祝新春快乐！
回复8 楼 文友： 2015-02-25 1 :21:29 非常感谢我的领路人格格，祝格格新年快乐。
9 楼 文友： 2015-02-25 11: :56 恭喜芳源老师摘精，祝写作快乐！
回复9 楼 文友： 2015-02-25 1 :22:45 感谢清风简的支持和鼓励。我可是新手，千万别叫老师，我们互相学习吧。遥祝新年快乐。
10 楼 文友： 2015-02-25 1 :11:57 拜读芳源的作品，字里行间清澈干净，值得学习，祝贺喜得摘精
回复10 楼 文友： 2015-02-25 1 :2 :54 谢谢秀梅的支持鼓励，这一篇写得太累，前后两个月，昨天又把开头结尾全改了。遥祝新春快乐。气血虚痛经怎么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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