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格沁佛寺
锡格沁佛寺,现在已易名七个星明屋了,维吾尔语,千间房的意思。但我还是愿意叫她锡格沁佛寺,似乎冥冥之中,我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感渊源。
那可是曾经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焉耆古国的佛教圣地。曾经依山傍势而建的庙宇,气势恢宏,蔚为壮观。僧侣信众如云,香火缭绕,诵经声不绝于耳。
纵使原来的称呼,湮没在了流年的岁月烟尘里,但我还是总感觉有一种历史的苍桑,有一种深沉的人文情怀,有一种佛教文化的情结,有一种沉甸甸的厚重,让人一次次地怦然心动,一次次地眷顾与沉思。
我是多愁善感的,心底极柔软,柔软的像滋养了一株株清莲的池底的黑色软泥。
一段古老的城墙,一座烽燧,一座戍堡,一处佛寺的…都常常使我流连忘返,发思古之幽情—怅然而悲怆。
或席地而坐,或登高望远,任凭漠风长驱而来,吹过我霜染的鬓角,尽管我只是天地间一个匆匆的过客,我依然故我,不为所动,让苍凉的心绪在残垣断壁间沉浮,让无序的思绪与长天流云共舞。
如佛所说:人,是有前世来生的。
我常常偏执地扪心自问:那我的前世是谁?来生又会是谁?又将魂归何处?
我想在没喝孟婆汤之前,在去奈何桥的路上,在拾级而上的长长的石阶上,我会一次次执著地叩问三生石,给我释疑解惑,给我一个最后终极的答案。
我想,我与锡格沁佛寺是有缘的。
或许我的前世,就是锡格沁佛寺的大殿里身着佛衣的僧尼,曾无数次地在佛前留下过修身打坐礼佛的身影。
青灯黄卷,木鱼声声,香烟袅袅,曾陪伴着我走过了许多清寂而落寞的时光。
如果不是,为什么当看到斯坦因在二十世纪初,以考察探险之名在这里盗掘的健陀罗风格的佛像与吐火罗文的文书照片时,我的心会隐隐作痛,潸然落泪?
如果不是,我为什么会梦绕情牵,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到这里徘徊,像游走在天地间的孤魂,久久不愿离去?
像来朝圣,像来觐见,像来凭吊,我缓缓地走过苍凉的佛寺遗存。
从南大寺的,到北大寺的。
从一间颓圮的僧房,到另一间颓圮的僧房。
从一洞斑驳的佛窟,到另一洞斑驳的佛窟。
从一座坍塌的佛塔,到另一座坍塌的佛塔。
从一处壁画的残迹,到另一处壁画的残迹。
是越过了千年的岁月,在寻觅当年晨昏时自己僧衣的履痕吗?
是越过了千年的岁月,在寻觅玄藏沿着丝绸古道风餐露宿地到了这里,开坛弘扬佛法的场景吗?
大唐西域记里:伽蓝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那僧徒二千余人里可曾有我形单影只的背影?
是越过了千年的岁月, 在寻觅哪座佛塔下我遗落了的那串和田玉佛珠吗?
是越过了千年的岁月,在寻觅启迪了我心智的那位德高望众的老僧的舍利吗?
那一湾清流,滋润着干涸的土地,把佛寺分成了南大寺与北大寺。曾抚慰过多少风尘仆仆的饥渴的商贾与旅人?
风里,雨里,流转的四季里,无声地流淌了上千年的一泓清泉,真可谓源远流长。掬起一捧清澈的泉水饮下,一如千年前的甘冽清凉,沁人心脾。
那千年的佛寺,是什么变故,让她的香火戛然而止,沉沦,经幡陨落,大殿倾圮的?
翻开泛黄的典籍,我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她衰落凋蔽的来龙去脉。
是十四世纪中叶,蒙古察合台汗国的一纸政令,唱响了千年佛国的挽歌—举国易服,信奉了教。
那是佛的宿命,那是佛国的宿命,那是佛教僧侣信众的宿命。
那一天,锡格沁佛寺的大限悄然而至 — 佛像蒙尘,僧尼远遁,庙宇佛窟门可罗雀,人迹杳然。
那一天,前世的我,又在哪里?是藏起了佛衣,惶惶然地踏上了漫漫的生死逃亡之路吗?
我是信佛的,但我知道,我们信仰的佛教来自遥远的中原,与锡格沁佛寺没有丝毫的关联,没有沿袭,没有一脉相承,虽然在一千多年前同祖同宗。
锡格沁佛寺的香火,早已在六百年前灰飞烟灭,像大漠深处早已断流的古老的河床,荒芜的太久太久,再也捕捉不到曾经的蒲草雁影水声了。
夕阳西下,怅然地回望,锡格沁佛寺的残垣断壁与霍拉山的余脉一起,隐没在了淡蓝色的暮霭之中,虚幻而缥缈。
而我的心里,涌起的却是无尽的悲凉与哀伤。
千年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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