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叔叔的爱情小说

我试图用一种妥帖的形式去讲叔叔的爱情，就像我用孩子的天真讲《妈妈的故事》一样，我甚至想着我可以用很多形式去装点那些美丽的内容，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觉得可以。不过，我还是大脑一片空白，毫无章法地开写了，我想我能把这个故事讲明白似乎已经是不可能了。

（一）

叔叔说：“我要找个 当她的替身，然后带着那个漂亮的 住到山间的房子里，过完余生。”

叔叔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低沉，两眼水光。我在心底觉得很狗血，好像也挺浪漫。不过我清楚的是，才刚过知天命的政府官员，似乎不会冒这样的天下之大不韪，最起码叔叔不会，最起码现在的叔叔不会。

叔叔不再和我讲他伤感的爱情，他站起身来，瘦削挺拔的身板在小院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好看的影子，他说要喂鸡去。

他好看的侧影，经过一大捧玫瑰丛，那些盛开的玫瑰，在丛丛的绿意里像是些藏头露脑的女子，眼眸里闪着波光的那种，它们都是叔叔精心栽培出来的，一般情况下，叔叔都哼着“羞答答的玫瑰你静悄悄地开”，一面开心地侍弄着它们。

而我总觉得这些花像叔叔喜爱的女人一样，一样的鬼气，像是聊斋里妖冶的女鬼或者女妖，总之不是婶婶那样的贤良气象。

叔叔径直地走过玫瑰丛，却没有直接去鸡棚，而是停在了一盆薰衣草前，虽然叔叔是学植物学的高才，可是我却不懂他为何把薰衣草也弄到他的小院里来。他用他的大手掌轻轻触碰薰衣草的叶子，这盆并不怎么茂盛的薰衣草在他手指的轻点下微微抖动着叶尖，算是回应他了。他就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声音沙哑得很，不知道是不是他当领导，骂人骂多了的缘故。

叔叔的笑声还没止，婶婶就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冒热气的饺子。

叔叔抬头看了一眼婶婶，脸上的笑纹就藏起来了，张口问：“啥馅儿的？”

婶婶也是领导，人长得高爽白皙，家世也颇有名气。叔叔也不得不承认那是大家闺秀。可是叔叔有叔叔的不喜欢，他也有他的喜欢。有时候爱情不是个题目，而是个无限不循环的小数。关于婶婶，得慢慢讲。

婶婶送下水饺，就心安理得地回去了，回自己住的地方去。

叔叔在认识那个女人之前，就已经搬出来了，从老伴、儿子、儿媳住的楼房里搬出来了，他独身住在这个四季葱茏的植物园里，盖了三间瓦房，种了一院子的花与菜，养了鸡和狗。这是他自己称谓的“市中桃源”，在这个都市的市中心，他有资本给自己觅一处好地方，也有资本做他的春秋大梦。爱情不是梦么？故事不是梦么？有了好地方，好资本，才有津津有味的爱情，耐听有趣的故事。叔叔说，他要自己讲这个故事，等他讲烦了，再让他的狗儿子讲，让他薰衣草妻讲。我且听着，且看着，看他，看他的爱情。

叔叔说：“我是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刚出娘胎，我就掉进了福窝窝。那个山环水绕的小村里，我爹是大队支书，我是他最小的儿子，我上面有六个姐姐，个个都宠我。”

我想不出一个女娃堆里长大的男孩子，能有多阳刚，叔叔倒是总一副雷厉风行的架势，话说出来就算一句，不说一诺千金，也能在地上砸出小坑来。我能确定的是，女娃堆里长大的男孩子，都多情，再硬的石头，被水浸润得多了，也能沁出一汪柔情来。

“我小时候也坏，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尤其坏。我大姐在灶房里摊煎饼，我就爬到房梁上，站在上面往下撒尿，把她急得哇哇叫。坏人有坏报，穿着开裆裤到处疯，上山爬树，下河摸鱼，结果就被蝎子蛰了小鸡鸡，那肿得像个透明的红萝卜。”叔叔说着就嘿嘿笑，不知道他的笑里藏着多少得意。

我这个听客，有些不耐烦了，叔叔的前奏太多了，我似乎隐约觉得我要听一个村支书家的儿子狗蛋和村主任家的女儿淑芬的故事。

“我的性意识被开发的早，那时候我们农村的孩子都开发的早，你们这一代人不知道，那时候我们都是父母和孩子睡一个屋里，而且就睡一张炕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被父母做爱的声音吵醒的时候。半夜睡得朦朦胧胧，睁开眼闹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从我穿开裆裤我就隐隐约约觉得男人和女人就是这么回事。后来我就喜欢上了一个同样穿着开裆裤的小辣椒，我怎么就知道我喜欢她，因为我想和她做我爹娘做的事。”

权且当叔叔是狗蛋，那个小辣椒是淑芬吧。穿开裆裤的狗蛋总是惹小辣椒淑芬。狗蛋吸着鼻涕，趁着淑芬不注意，去扯她的辫子，拽她的衣角。蹲在地上和小姑娘们和泥巴玩家家酒的淑芬，就跳起来追着狗蛋跑，一边跑一边骂，眼看着追不上了，就捡路边的石头扔，狠命扔也扔不着，急得淑芬呱呱跳，还不解恨，就嚎啕着哭起来。

狗蛋不懂淑芬为什么哭，但是看着淑芬哭得撕心裂肺的，哭红了鼻子，哭肿了眼皮，狗蛋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原本是想着淑芬能逮住他，狠狠地捶他、咬他，用指甲把他挠破了也不要紧，可是穿着开裆裤的狗蛋不敢，想着和穿开裆裤的小辣椒淑芬做他爹娘做的事的狗蛋，终究还是不敢。他只是远远看着，看着淑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狗蛋知道他下次肯定还要扯淑芬的辫子，拽她的花褂子，他管不住自己的手。

这些都是我想出来的，我也不告诉叔叔我帮他完整的情节，叔叔一定会不承认的，因为叔叔和我说：

“等不穿开裆裤了，我很乖，人长得清秀，又听话，天天给家里放牛去，等我上学了，读书又最好，村里人人都喜欢我。”

狗蛋和淑芬的故事，要成了金凤凰和俏村姑的悲剧了。

叔叔说：“那时候很朦胧，根本算不上爱情，不过从我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喜欢烈女，喜欢那股子辣劲儿。后来我走出了山村，出去上学了去了。哪知道穿开裆裤的小辣椒干嘛去了，知道了也没多大意思。”

可是我一点不觉得没多大意思，我觉得有意思极了。或许等那个小辣椒不再穿开裆裤了，她少女的娇羞里也有一个清秀的白衣少年，聪颖好读书，是爹爹吧嗒着烟枪，嘴里夸的有出息的后生。她或许还记得那个后生扯过她的辫子，拽过她的花衣裳，可是后来的后来，那个少年走了，走出了山窝窝，再没有回头看，看她这村里的一枝花。

倘若少年怯懦，是怯懦，因为少年还谈不上良善，在对待女孩儿上，男孩子还没有良善的意识，所以他一定是不敢，连嗅一嗅也不敢。叔叔怯懦而腼腆，不然他的金凤凰与俏村姑的故事，该像那蓬丝瓜探出的绿丝儿，颤颤悠悠吐出老远，说不准纠纠缠缠一个丝瓜也就青青地结出了模样。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那个长大了的小辣椒该是嫁给了一个勤劳能干的山里汉，生出一群泼辣的小辣椒和调皮的狗蛋。只是这个长大了的小辣椒，已经写不进叔叔的故事。

叔叔儿时的初恋似乎无疾而终，就算那些金凤凰和俏村姑的故事，在那个年代都被写了一遍又一遍，路遥《人生》里的高加林和巧珍似乎代表了一个又一个金凤凰和俏村姑的哀婉。

可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就像叔叔这样的金凤凰，他的巧珍只是他童年性意识的假想，那是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辣椒，永远都扎着小羊角辫，似露微露着门牙，有着亮晶晶、定定的眼神。这些都在叔叔往后的岁月里埋下了伏笔，为他年过半百后真正的劫难，留下了隐约却深入骨髓的隐患。

（二）

到外地上学的叔叔，算得上摘了半边儿草帽，不知道他每次回家，有多少大姑娘偷偷瞅过他穿着校服的背影。不过这时候的叔叔早就看不上这些村里的花儿了，他好像也忘记了小辣椒的模样，那个穿开裆裤的小辣椒该是被她娘喊回家吃饭，再也没出来。说来说去，都因为他不是狗蛋，也不是好读书的放牛少年了。

当葱葱茏茏的胡须像春韭一样接着茬儿生出来，那清澈明亮的童音从凸起的喉结里过滤成略带沙哑的浑浊之声，一个晃晃青年似乎要胸怀大志了，纵然他还记得他爹娘夜晚做爱的带给他的朦胧的向往。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当他在村头的磨坊里无意间撞到，把轻柔细弱的身子叠加在一起的两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互相用手指指着私处，咯咯笑的时候，这个青年感到一种血液纵横交流的羞耻，他感觉到他身体深处怦跳的心脏，要停止跳动，他快要不能支持他要挨到门框的单薄的身体了。

叔叔感到头脑发懵，完全无法承受，他开始谩骂当年那个穿开裆裤的自己，是个小不要脸。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曾经那么强烈的想要，都成了不能正视。上了高中的叔叔，在看《少女之心》时，却不再想着那个穿开裆裤的小辣椒，不再想去做只有爹娘才能做的事。他摸着他的胡茬，他脸上冒出来的鼓鼓的青春痘，想到的是摘掉草帽的决心，是远离那个山窝窝的小辣椒，远离那天在磨坊里看到的羞耻。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乌黑长发的姑娘。

长发姑娘是叔叔的初恋，他自己给人生认定的初恋。

“那时候她当文艺委员，我是班长。班主任总是给我们两个安排学生工作，那时候男女同学接触得多了，就会有人说闲话，我当时就觉得大家那样传对不起人家姑娘。而且人家姑娘是城里人，长得又漂亮，怎么会看上我这样山里出来的穷小子。

后来就这么毕业了，我们都考上了大学，只是她去A市学医，我去B市学林业。我以为我们就再也见不着了，可是世事难料。”

当叔叔怀揣着摘掉草帽的喜悦、对未来未知的迷茫、还有对结束高中时代的莫名酸楚，骑着大梁自行车走在去学校领通知书的路上，那个长发姑娘竟迎面过来了。

叔叔看着漂亮的文艺委员和她姐姐，一起并排着骑着飞鸽牌自行车过来，紧张和害羞让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更不敢打招呼，他就想着骑过去就骑过去了，反正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再也见不着了。

可是长发姑娘却停下车子，喊了他的名字。那么简单的三个字，从姑娘嘴里喊出来，就把他定在那里了，就像千斤压顶，他长满了青春痘的脸上熊熊燃烧着那些他在意过的流言蜚语，那一刻他觉得他没有对不起这个漂亮的姑娘，他也不准备对不起这个姑娘，虽然他还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对姑娘的未来也一无所知。

姑娘并不忸怩，姑娘很大方，姑娘对叔叔说：“不要忘下我，记得写信。”

叔叔背着沉甸甸的希望去读书了，离开山窝窝的脚步比任何时候都急迫，他在心里恨恨地想，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扎根了。这个无知也无畏的青年，不会知道若干年后，会在他午夜的梦境里，出现这里的一草一木，那环绕的群山，冲塌的山体，还有这个小村里形形 的村民，更有那个穿着开裆裤微微露着门牙，用定定的眼神看他的小辣椒。他不知道恨的浮土下是一片博大的爱的根基。

叔叔当然要给姑娘写信，认真写，叔叔的字很漂亮，刚柔枯润里有着朗朗气象。叔叔写，XX同学，你好！叔叔觉得这个称呼很礼貌，感叹号表达感情很强烈，叔叔觉得信就该这么写，叔叔接着写：今天天气很好，我早晨去操场跑了两圈，神清气爽，吃完早饭后去上课，上的植物学，我们只有上午上半天，下午有集体文艺汇演……叔叔很认真地描述着自己大学的生活，等写到吃完晚饭他就坐在这里给姑娘写这封信了，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好交代，所以他就匆匆收了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日期。

叔叔这样流水账模样的信，写了很久，写到漂亮的长发姑娘亲自找上门来。姑娘花容带着倦意，微笑着欲言又止，话没有说出来，眼眸里却水涔涔一片。叔叔看着姑娘俊秀的脸庞，心里像挂了好几个水桶，还挂得七上八下。他隐约觉得有什么是不对的，总归是有不对的地方。

叔叔带着姑娘去爬山，B市最有名的山。爬山就是爬山，姑娘问一句他也答一句，他也问姑娘，姑娘也回答，聊得无非是上了大学的事。爬山爬到中午，叔叔觉得饿了，他觉得姑娘该是也饿了，他就去买了一兜蒸包给姑娘吃，姑娘看看热腾腾的包子，又看看叔叔，咬了咬下唇说：“我不吃，天气怪热，吃不下。”

叔叔见姑娘不肯吃，就自己埋头吃起来，包子很香，叔叔把包子都吃干净了，因为叔叔又问了姑娘一遍，姑娘说了一样的话：“我不吃，天气怪热，吃不下。”

姑娘就这么回去了，那眼眸里的水涔涔比来的时候更浓郁。

后来叔叔收到一封来信，一封姑娘同学的来信。姑娘的同学用姐姐的口吻告诉叔叔说：她天天念着你、恋着你，大老远去寻你，你怎么见了她就不冷不淡，不肯说一句暖心话，更不肯抱抱她，给她点安慰呢？

这是那封信的要义，叔叔也搞不懂的问题，要说什么话是暖心话，难道还有比热腾腾的蒸包更暖心的，至于抱，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从此之后，那个长发姑娘和穿开裆裤的小辣椒一样，渐行渐远。

“轻易得到的不懂得珍惜，且时不时疑惑、盲目否定，一旦失去了就痛心疾首。对于赶着我却都没能孕育出花芽儿的初恋，此前却是我想都不敢想，高攀不上的主儿，可惜了我那初恋，成了一部生育工具和泄欲的机器。”年过半百的叔叔最后给了初恋这样的慨叹，不知道算不算对这段感情的盖棺定论。

叔叔痛心疾首，不仅仅是青春时错过的长发漂亮姑娘，还有很多很多错过的细节，他喋喋不休抱怨自己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好似青春的恋爱也就是这一点一滴的细节，诚如木心的诗句“爱情与青春是‘一’，是同义词，青春远而远，爱情不过是个没有轮廓的剪影。为什么青春才是爱情？不懂吗？那你一辈子也算不上情人。对于你这样的笨伯我打个比喻吧，枯萎的花哪里来的芳香，颜色蜜晶”。这些看似美丽却锋利的诗句，是叔叔后来遇到的那个女人送给他的，送给他的暮年，在他的爱情之花上插上一根根尖刺，让叔叔痛彻心扉，却又感激涕零。

共 18249 字 4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终于看完作者这篇关于叔叔的爱情的小说，我不得不说，我被作者讲故事的水准而由衷的佩服。首先，作者以一个旁观者，或者说听故事的人，将这个故事叙述出来，一个是增加了故事的可信性，另一个是制造了一种独特的韵味，带领着读者在叔叔的爱情里游荡盘旋。而在小说中，不断的出现叔叔的狗儿子、薰衣草妻，又似乎给我们传达出了另外一种涵义。而我们，可不可以说，叔叔的爱情，也正是像很多和叔叔一样的那些人的爱情么？而这个，是爱情吗？或者，只能说是一场烟花梦，或者对爱情恣意的挥霍，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作为小说中的叔叔，从当初那个小山村里出来，他在那个小山村里，留下了自己的年少无知，还有那被自己轻易丢掉的初恋。或者，我们只能说，经历了贫穷和落后的叔叔极力的渴望着大城市的生活，所以，他再想起当初的年少无知的时候，感到羞耻，感到脸红。或者在那个时候，叔叔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不再属于那个小山村了。而最后，当那个清纯的少女的出现，那个去了西藏的画家，因为来自于小山村吧，唤醒了叔叔潜在的意识，也夺走了叔叔的心。唤醒了，是叔叔心灵的回归，当那幅天葬的画被叔叔收到以后，叔叔的一切躁动依然尘埃落定。小说虽然给我们讲述了叔叔的爱情，表面上我们看到的是叔叔一生的荒唐，但这又何不是人性的根本，人性的使然。堕落也罢，因为名利委曲求全也罢，至少，我们得活着，因为生活，因为爱情。欣赏，倾情推荐。——责编：哪里天涯【江山部精品推荐01 121906】

1楼文友：201 - 20:51:1 问好梦魇单弦，感谢你给江南带来的精彩，祝创作愉快！

2楼文友：201 - 20:52: 6 小说语言洒脱，意蕴深远，欣赏了，期待更多精彩！

回复2楼文友：201 - 1 :02: 9 感谢审评，问候，祝好！

楼文友：201 - 11: 0:59 大孩子，问安喽、、、、、、、

回复 楼文友：201 - 19: : 6 谢谢你的问候，小孩。

4楼文友：201 - 14:04: 5 问好作者，很不错的文字，欣赏了。。。。欢迎作者赐稿江南烟雨社团，祝福创作愉快的同时，也祝福阅读愉快。希望作者在江南烟雨社团里，有新的收获，以及有更多的精彩作品呈现在大家的面前，有更大的进步。。。。。。

5楼文友：201 - 19:17:06 嗯，很精彩的文笔~ 我的一切，属于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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