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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捉泥鳅短篇小说

沂河的发源地是鲁山。清澈的河水流到马子的这座小镇,河道就豁然变宽了。两岸芳草绿树成茵,清澈的水面上荡漾着鲜美的水气。早些年,马子的继父,常带着马子上沂河里逮泥鳅。马子和继父大口吸着鲜美的水气,踩着一脚深、一脚浅的淤泥,穿过一片片茂密的芦苇荡,在一道道河湾里摸泥鳅。沂河的泥鳅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一袋烟的功夫,就能摸满一鱼篓子。回到家,继父将泥鳅放在一盆清水里,再撒上一把盐,养一天,叫泥鳅吐尽了淤泥,然后将泥鳅剖腹取脏,洗净后,用面裹了,在油里炸得金黄金黄的,飘着香喷喷的味儿。继父就坐在破旧的小桌边,捏起小酒盅儿,一盅盅地喝着。马子坐在继父跟前瞅着,继父那张老脸一会儿就变得红彤彤的。

现在,继父没有空儿带马子上沂河摸泥鳅了。继父是窑工,在马老板的窑场上烧瓷。马老板是一个暴发户,是那种没有文化和教养,又缺少人性化管理的暴发户。他对工人们很苛刻,工资发得很低,工作强度却很大。他还不准工人们请假。谁旷一天工,就要扣三天的工钱。继父做的是窑活,这活儿又很累、很苦。炉内上千的温度。出窑时,继父要往厚厚的石棉衣上泼透水,顶在头上,戴上厚厚的石棉手套,钻进窑炉里,把一摞摞烧好的瓷盘瓷碗从炉里抱出来。继父的双手经常烫出许多大水泡,十指连心,疼啊。晚上回到家,继父摊开双手叫母亲看。母亲看着看着,就心酸地流出泪珠儿。母亲拿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给继父挑水泡。每挑破一个,继父就皱一下眉头。母亲就喃喃地说:咱不去了,这不是人活,咱还是在家好好种地吧。继父却摇摇头说:不行!不上窑了,哪来的钱给马子盖新房呢?母亲给继父挑完了水泡,忙烫上一壶热烧酒,炒一盘花生米,剥两根大葱,端一碗面酱,给继父解乏。继父快六十岁的人了,身子骨儿早已经不如往年硬实了。可是继父还要上窑上做活儿。如果不是每天都喝上一两壶热烧酒,继父就根本没精神上窑上做活儿。继父全靠酒精养着,靠酒精支撑着劲儿。然而,继父不舍得吃大鱼大肉,不舍得花钱。他的标准也太低了,有一棵大葱,粘着面酱儿,就能把小酒喝得香喷喷的。

那时候,马子常想:等到沂河化冻了,就去摸泥鳅,给继父当酒肴。

其实,马子过去对继父并没有这样的好感。马子那时候非常记恨继父。马子厌恶继父是一个驼背,他长得十分猥琐和丑陋。由于继父的丑陋,使马子很多年在他的那些小朋友的面前一直抬不起头。马子为这事,还常常一个人跑到小河边偷偷地抹眼泪。他感到自己太委屈了。

但是,不管马子是否感到委屈,是否不情愿,继父还是堂堂正正地来到了他的家。

继父来到马子家,是马子的父亲死去的第二年。那年马子七岁了,虽然马子还不太懂得人世间的痛苦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已经记事了。马子清楚地记得,那天母亲领着他去河对岸给父亲上坟。母亲牵着他的小手,把他拖到了渡船上。撑船的汉子就是后来成为了马子的继父。继父弯着虾米般的腰,一声不吭,用力地撑着渡船。上岸的时候,继父竟然从肮脏的黑袄里,掏出了一个还带着体热的熟地瓜,递给了马子。继父拍着他的头说:孩子,你吃了吧。

马子就眨眨眼,瞅着这个黑瘦驼背的汉子。半年之后,继父就住进了马子家。

那天,马子胆胆怯怯地躲藏在门后边,瞅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继父。继父左手提着一小盒糖果,右手夹着一个铺盖卷儿,躬着背走进了马子的家。继父放下糖果和铺盖卷儿,走到马子的跟前,想抱一抱马子,表示对马子的亲热。可是,马子一闪身,闪到了一边,让继父扑了一个空。继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熏人的汗臭味儿和酒气,熏得马子喘不上气来。那股熏人的臭味儿,使马子念念不忘,竟然与继父的丑陋和猥琐一起铭记在他的脑海里。

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父成了他家的一个成员。可是,继父也像一个哑巴,话儿很少,整天就知道没完没了地干活。继父的活儿做得不错,会耕地播种。虽然他是一个驼背,但地耕得很细,种子也播得很均匀。他的活儿做得不比常人差,只是比常人要多付出几分力气。继父干完活后,就一个人默默地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抽烟,好像继父的心里,永远隐藏着许多痛苦。有的时候,继父也会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喻的举动。他会突然抱起马子,高高地举过头顶,让马子在空中不停地跳跃。还会用浓密的胡子,扎马子的小脸蛋儿,把马子扎得生疼。不过,马子一点也感觉不出这是继父对他的一种亲热。马子始终觉得这个继父不是他喜欢的人。

从继父来到这个家后,马子也很少和继父说话。马子对继父有一种恐惧感和厌恶感。有了这样的感觉,马子就想远离继父,不想跟继父亲近。从继父来到这个家,马子一共和继父说了多少话,都能记得起来。

有时候,母亲喊马子:天都晌了,你爹还在地里做活,咋就不知回家吃饭啊?你快去喊你爹回家吃饭吧!马子不想去,就懒洋洋地回答:他肚子还是不饿。饿了,还不知道回家吃饭吗?母亲就白了他一眼说: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啊?母亲为马子的这种态度感到伤心。但是,虽然母亲经常埋怨他,马子还是我行我素。马子就是感觉继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心里的那个疙瘩无法解开。马子每次看到继父走进母亲的屋里,睡在母亲的床上,心里就会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楚。马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用一团棉花堵住自己的耳朵,那样就听不见墙那边继父粗犷的喘息声,也听不见母亲的呻吟声。马子与继父的隔阂,就像南极的冰山,总是难以消融。

早春的阳光,像蛋黄儿,沐浴在马子的身上。这时候,马子感觉浑身暖和和的。马子开始从家里走出来。他肩上扛了一杆鱼叉,背着一只鱼篓,往沂河走去。

马子一直都在想,开春后,沂河解冻了,他要上沂河去摸泥鳅。他去摸泥鳅,是为了给继父当下酒菜。马子的这种想法,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马子发现自己对待继父的态度有所转变了。这种转变,是过了很多年以后,才似乎感到,自己过去对待继父的那种态度,是不是太过分了?当然,使马子的内心有所震颤的,还不光是这些,还有很多很多。但很多的什么,马子一时也说不清楚。

在过去的那些年月里,马子已经发现自己长大了,也发现继父苍老了。从那座板材厂破产,从马子在板材厂里认识了小月,从板材厂的老板和女会计卷走了工人们的血汗钱,马子就有这样的感觉了。

马子清楚地记得,他熟悉的那座板材厂,是多么的兴旺和有朝气啊。每天,板材厂的大门口,都有很多的车辆进进出出,一车车的板材源源不断地送往各地。马子每天在这条大道上不知走多少趟。虽然马子是一个普通的压板工,但是,马子走在大道上,感觉自己是十分自豪的。板材厂那座高大的大理石厂门,那一排排刷着绿油漆的整齐的厂房,似乎让马子看到了美好。马子在那种美好的憧憬里,工作、生活;又在那种美好的憧憬里,认识了那个与马子一样普通的压板工小月。

小月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小月有一双美丽明亮的大眼睛,有一张说话很甜蜜的小嘴。继父也很喜欢小月。从来不爱说话的继父,也会和她闲聊几句。这使马子感到非常的惊讶,沉默寡言的继父,怎么能和小月有着共同的语言呢?当然,小月的纯真和质朴,总是能感动每一个人。马子就是被小月的纯真和质朴感动了,才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小月,像一只小羊羔一样,天天围在小月身旁。

马子曾经对小月说:你知道,我多么爱你啊!

小月也对马子说:你如果爱我,就快把我娶回家吧!

马子说:我盖好新房子,就娶你回家。

小月说:新房子什么时候能盖好呢?

马子却突然伤心地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小月好。

马子经常想,如果板材厂不倒闭,多好啊。板材厂不倒闭,他就能和小月挣够盖新房子的钱了。等盖起了新房子,他就能把美丽的小月娶回家,让小月做他的新娘了。可是,好景并不长,这座板材厂不久就大门紧闭了,院子里也生出了齐腿高的野草。马子下岗了,和马子一起下岗的还有一群工人。他们过去都和马子一样,对这座板材厂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但是这个憧憬竟然就像一个泡影,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破灭了。

板材厂的倒闭,让马子非常想不通。

板材厂的销路一直很好,效益也不错,怎么会一眨眼就倒闭了?还有更多叫马子想不通的是,那个叫 的大胡子厂长(他的真名叫吉巴),良心竟然被狗吃了,好端端的工厂被他毁了不说,他还和那个叫 的女狐狸精会计(她的真名叫郎女),竟然卷着全厂工人的血汗钱跑了。在那些血汗钱里,还有马子和小月一年的工资,是六千二百多元啊。马子简直心疼死了。他也恨死了那个大胡子厂长和那个女狐狸精。有一段时间,马子还和工人们一块上镇里上访,他们质问镇上的领导,为什么派这样一个厂长来,这样素质不高的人,也可以得到重用吗?但是,他们上访的结果,也只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大胡子厂长和女狐狸精 早就狼狈为奸、男盗女娼。他们整天吃喝玩乐,尽情挥霍,把工厂给糟蹋干净了。现在检察机关正在立案审查,相信法恢恢,一定能把他们绳之以法。

然而,这样的回答,马子并不十分满意。马子想听到的,好像不止这些。马子想听到的是板材厂还能不能复活。但是,板材厂能不能复活,谁也不知道。镇上打算把倒闭的板材厂拍卖出去。拍卖给谁,也是一个未知数。

马子开始感觉心里很沉重了。这种沉重,使他想起了继父。想起对继父有过的憎恨,有过的厌恶,有过的鄙视。也想起现在继父在马老板的窑上做活儿。继父的那种艰辛,那种劳累,那种忍受,似乎和马子的郁闷有相似之处。

马子似乎永远忘不了这个渡口。如果没有这个渡口,也许不会有这个继父。如果没有这个继父,也许不会演绎这么多的故事。马子对早逝的父亲没有印象。父亲那时候就和睡着了一样,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微笑,显得是那么平静。那时候,母亲撕扯着父亲的衣服哭得死去活来,而马子没有掉下一颗眼泪。马子也感觉不出有多么的伤心和忧愁。马子直到现在也想不起这个在镇上教书的父亲的容貌,好像父亲没有给马子留下任何记忆。马子后来听别人说过,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可敬的人,他教书严谨,对人非常和蔼,只是这个不幸的人英年早逝。可是,继父给他留下的记忆却是深刻的。继父是活在世上最窝囊的男人,马子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继父的一生很平凡,没有浪漫的爱情,没有欢乐和幸福。

继父走进这个家后,跟母亲结婚这么多年,没生下一个孩子。马子并不知道继父没有生育能力。继父曾受过重伤,那是在朝鲜战场上,炮弹炸伤了继父,成了现在的驼背。继父是默默无闻地回到了农村,他曾有过的那一段光辉的历史没有人知道,继父也没有向谁喧哗。继父一直是以摆渡为生,直到他老了,那条沂河也干枯了,继父才告别了他的渡船。这些年来,继父总想叫马子叫他一声爹。可是,马子没有叫他,还对继父说:我爹早死了,你是我的继父。继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因为,马子跟继父没有血缘关系。继父在马子的心目中,永远是继父。

是的,早些年的时候,沂河还是挺有名气的。县志上曾记载:三百多年前,沂河两岸商埠连片,景象十分繁华。河面上商船穿梭不止,船工的号声悠扬回荡。然而,沂河也常常闹水灾,洪水冲垮大堤,两岸百姓地毁房塌。但现在,沂河已逝去了往年的威风,只留下了一条宽宽的枯水河道。那条干枯的河道,已经无法叫沂河两岸的百姓感到自豪了。河道边只能种一些垂柳和杨树,肥胖的鱼儿也失去了踪影,继父的小渡船早就变成了一堆朽木……

马子现在已经来到沂河边,走进了这片杨树林里。也许是干枯的沂河,不甘心沉湎,想重塑往日的威风吧,才又生长出这片茂密的杨树林。这片杨树林是马子十分熟悉的地方。林子深邃而广阔,让人有一种步入梦幻的感觉。

此时,杨树林里散发着枯叶腐烂的气味。马子踩在腐烂变质的枯叶上,脚下格外松软,犹如踩在宾馆的红地毯上。马子知道,那些腐烂的树叶,最终会变成肥沃的泥土。那些高大的白杨树,正是汲取着这些肥沃的养料,才越长越高了。

过去,继父在渡口摆船时,马子就多次跟着母亲来到这片杨树林。马子跟着母亲坐上继父的渡船,摆渡到对岸,去给父亲上坟。现在河道干枯了,马子用不着坐渡船了,也很少来这里了。然而,马子从认识小月之后,又对这片杨树林有了眷恋。这种眷恋,像孩子嗅到了母亲身上的乳香味儿,就会感到兴奋。并且马子熟悉这里的每一棵白杨树,能说的出那些杨树过去有多高,现在又长了多少了。

马子和小月在过去的日子里,是这片杨树林里的常客。夏天的夜晚里,马子喜欢和小月坐在树底下说话,也喜欢和小月抬头望天空上的星星。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看到天空上那些闪耀的繁星,马子和小月会对那个深邃的夜空产生许多的联想。偶尔天空划过一颗流星,小月会惊喜地问马子:那颗流星是我吧?

共 10 92 字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记叙了马子与继父之间的情感历程,起初,早年丧父的马子看不上形象猥琐的继父,对他很是厌恶,从不愿意叫他一声,而且也不愿回应他的亲热。当马子谈了女朋友,看到为着给他结婚盖房子累死累活日经苍老的继父,马子的情感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他想等到沂河化冻了,就去摸泥鳅,给继父当酒肴。那次摸泥鳅,就是马子对继父恩情报答的一种行动表现。他拼命摸着,结果险些丧命于挖沙造成的大水洼。小说以一次捉泥鳅经历串起了马子与继父之间的情感故事,细节生动,真实感人,马子在摸泥鳅时的心理活动既追叙了继父对马子的辛苦付出和厚爱,也展示了马子在日渐成熟懂得感恩的心路历程。小说将一对非血缘关系的父子的情感变化描写得淋漓尽致,结尾马子落水被救后看到继父惊惧的神色,醒来后马子那些纷纭的心理活动都将小说的情节推向高潮。这对父子经历了多年的磨合,早日变成了如血缘亲情一样的情感深挚。情是情感出来的,小说的故事再次印证这一点。很感人的故事,推荐赏阅。【:风逝】【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72206】

1楼文友:201 - 22:57:50 世界上存在着这样的感情 超越血缘与地域的爱,马子的继父就给了马子这样一份爱!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2楼文友:201 - 07:52:11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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