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

流年夜游人小说

“天蒙蒙亮,我们就步行二十里到镇上,乘汽车五十里到县城,再渡船二十余里到驿城市,我的个天,再坐火车,哐当哐当小半天,才来到省城。”

麻天宝坐在办公室里,嘴巴一张一翕,双手比比划划,他在表演火车行驶的声音和形态。这是二十多年后,一伙从穷乡僻壤到省城发迹的人回首往事时的埋汰样。我也在其中,事情就是这样,一开始喝着茶水正襟危坐谈吐优雅,后来就在烟雾缭绕里大腿翘到二腿上神吹胡侃了。

我讨厌这样的麻天宝,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我也知道,这样的麻天宝和我,才是最真实的我们自己。

麻天宝邀我神侃,早在他没发迹之前,我们都要定期吹吹牛皮侃侃大山,有时候两个星期一次,生意忙乎了就一个月一次。

一个月一次,女人进行的是例假,麻天宝说,我们呢,就叫吹牛皮会,或者神侃会。

我喜欢“神侃会”这个名字,但是麻天宝邀约时喜欢用“吹牛皮”这个名字。每次神侃会,不仅仅是神侃,还要喝点酒,高兴了就喝个大醉,那是年轻的时候,现在一般只喝个微醺,不耽误接下来打扑克,麻天宝说可以预防老年痴呆。

五十多岁了,脑子确实没有以前好使了,时不时忘掉了一些重要的正经事儿。不过定期的神侃会,谁也忘记不了,尤其是两个老大哥,一个痴呆了一个去世了之后,麻天宝的邀约就更频繁了一些。可是没有了两位老大哥,我们喝过小酒侃过大山之后,打扑克也就凑不成一桌了。

老弟,接下来干什么?神侃之后,麻天宝说。

不知道,我回答。

我看看手表,不过夜晚十点多一点,省城的夜生活也不过刚刚开始。可是,我讨厌去夜店,也讨厌去酒吧,那是年轻人美妙的时间和地点。我虽然比麻天宝小个五六岁,不过也快小五十了。如果不是麻天宝的邀约,此刻我可能在家读读闲书,如此细雨沥沥,那将是一个奢侈的夜晚。可是麻天宝邀约了,我听着他那嘶哑沧桑的声音,短促而凄婉,我不出来陪陪他或者说陪陪自己,是说不过去的,我们可是二十多年的哥们了。

老张,麻天宝打说,我们吹吹牛皮。

麻天宝喜欢叫我老张,而不是我的全名张少武。麻天宝说吹吹牛皮,其实是我们年轻时沿袭下来的说法,早在十年前我们就不再瞎吹了。我们聚在一起,大多是唠唠生意上的事儿,我虽然不是生意人,从一个混了二十年混了一个副总编,我给他们唠唠媒体圈的事儿,他们也乐乐呵呵地听着。此时此刻,我在想,麻天宝和我,还能唠唠什么?唠唠生活?我知道,我们都没有了兴趣。

麻天宝说,我们吹吹牛皮。

我迟疑了好一阵儿。

我想唠唠诗,麻天宝感觉到了我的迟疑,他在那边补充了一句。

唠唠诗,我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如果是一个文青,或者是一个作协的人,想跟我唠唠诗,我会感觉理所当然。可是麻天宝提出想跟我唠唠诗,我做梦也没想到。不是说麻天宝不配跟我唠诗,我是说我不过是一个诗歌爱好者,只是坚持涂鸦了三十年。我跟麻天宝虽然是同一个小镇的老乡,可跟他熟识,也是在省城的某次诗朗诵会上。这事儿距今已经二十多年,麻天宝也搁笔二十多年,不过那时,是麻天宝三十岁之前,他已经写了十年的诗了。

麻天宝里说想跟我唠唠诗,有一回儿确实让我恼火了。

麻天宝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十八年前的一天,我拿着刚写好的几首诗歌,几首能够让我心血来潮 澎湃的诗歌,我似乎能感受到诗歌的热气和新鲜。我拿着这几首手抄的诗歌找麻天宝,我当然是来和这位老哥分享我那一刻的快乐和幸福的。

我敲开麻天宝办公室的门,这时候他已经是“小孤山”土鸡宰杀公司的总经理了,我兴冲冲地对麻天宝说,老大,我习惯叫他老大,我写出了三首不敢说是经典诗歌,但必定是荡气回肠的作品,它们是我迄今为止最厉害的作品。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麻天宝的反应。麻天宝从座椅上站起来,像往常一样给我沏了杯绿茶。我喜欢老大给我沏的茶水,至少他用的茶叶是特级绿茶,清香扑鼻。这时候老大已经身家千万,有时候他还送我几桶这样清心降火的茶叶。

老大,我说,这可是两个月来灵感附体后一挥而就的率性之作,你给瞅瞅?

老大连看我一眼也没,把茶水递给我后,又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老板椅上。我用嘴唇挨了一下茶杯的沿儿,鼻子已经嗅到了绿茶的清香,可是滚烫的热气袭人,我只好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急不可耐地把三首诗歌递给麻天宝。

我的一只手在半空里伸着,麻天宝应该感觉到我的眼睛里喷射出的是火辣辣的光芒,是这三首诗歌光辉的延续,我当时就这么认为。可是麻天宝一边微笑着,一边伸出来一只手。这只手被我误解了,我以为它会接过那三首旷世杰作,会迫不及待地送到他的眼睛下面。可是他没有,那一只手轻轻把我递出去的一只手挡回来了。

我是一个生意人,麻天宝不紧不慢地说,我从此不再写诗看诗了。

我的愤怒,你该理解,我的愤怒已经不是诗的问题了,而是他的不礼貌,而是我的热脸贴在了他的冷屁股上。可是作为一个诗人,我不能对老大发火,在他没有做生意之前,我们毕竟一块写过好几年的诗歌。

我在愤怒,而麻天宝仍是微微颔首而笑。

我们谈谈女人,麻天宝说,我知道你需要女人。

我知道麻天宝有至少三个女人,并且已经都有了孩子。一个是媒妁之言定下的,有一个女儿叫麻琳娜,至今还在家乡;一个是他的合伙人徐美,带着一个女儿徐娇娇;一个是生了麻小宝的那个保险推销员丁秀英。

我是缺女人,可是我自己会找,我还找不到媳妇吗?

你不知道女人的好处,麻天宝说,她们是男人寂寞的良药,又是不发工资的员工。

我感觉麻天宝,我这个老大,有点不可救药了。我告诉麻天宝,老大,此时此刻,我只想谈谈诗歌。

我感觉他扯淡扯得远了。

麻天宝在里说,想跟我唠唠诗,我确实感到意外。挂掉,我去洗手间抽了一根香烟,中华牌子的香烟,是前几天麻天宝送我的两条,至今我刚刚抽了两盒。我夹着一根香烟,猛吸了一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喷了过去。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家伙,一个一心一意往上爬从而忘记了诗歌的家伙,还能唠出诗歌的真义吗?一口烟气模糊了洗手间里的镜子,里面那个老气横秋的人也模糊了眉毛胡子。

老大叫我,不过是吹吹牛皮,我相信他不会真的要谈诗歌。

果真也如此,我的老大,麻天宝,我们两个,在他的办公室喝了两个小时的特级茶叶泡的绿茶,谈社会上的,谈各种各样的女人,可是没有谈一句诗歌。我们去附近的小馆子吃过饭,也喝掉一瓶五粮液,再谈跟他睡过觉的女人,已经谈到八九点了,可是我们仍旧没谈到诗歌。接下来,我不知道还要谈些什么,仿佛这一段我们哥俩的要谈的话,已经倾洒殆尽了。

老弟,接下来干什么?神侃了两三个小时之后,麻天宝说。

不知道,我说。

打扑克是凑不成一桌了,麻天宝一边走向窗户,一边说,一个痴呆了一个去世了,我突然感觉这世上,打扑克是驱赶孤独的最好办法。麻天宝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说,你听,雨还在哗哗啦啦的,估计还得好大一阵儿下呢。不用麻天宝说,我也知道雨还在下着,还要下好大一阵儿。在我看来,雨打在玻璃上劈啪作响,就是聋瞎的人也知道外面还在下着。

这雨下得好,麻天宝看着我说,我不留人天留人,咱俩再侃一会儿。

该侃的早侃过了,我们找不出什么可以乱侃的话题了。

再侃一会儿?我说,侃点什么呢?

我突然感觉跟麻天宝神侃了几个小时,那些憋起来的兴致早一览无余地消隐了。倘若再无休止地胡侃下去,就是再咀嚼一次之前的话题,真是无聊透顶。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很龌蹉的比喻,当我来跟麻天宝唠嗑时,仿佛是一个充满情欲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美女亲吻、抚摸、勃起、做爱一个小时,突然喷射之后,全身无力和疲倦,倘若再进行一次你又无法勃起和做爱,只是不断地亲吻和抚摸,那真是无聊到恶心的地步了。

再叫俩人,麻天宝说,我们接着打扑克。

打扑克不是驱赶孤独的好办法,我说,我们没有孤独。

麻天宝冷冷地看着我。

你这不是孤独,我说,老大,你这是寂寞。

我这么说,麻天宝乐了。

我寂寞吗?麻天宝说,我有三个女人。

不止三个,我说,做生意的人有的是钱,有钱就很任性,任性的有钱人哪只能有三个女人呢?

我有那么威武么?麻天宝乐呵呵地说,不是孤独吗?

我突然来了兴致,刚才那种射过之后的恶心感一扫而光。

一个生意人,有孤独吗?

人的孤独只在哲学家那里,只在诗人那里,他们在用语言和这个世界沟通,当无法沟通和不被理解时,他们的孤独感就产生了。而你我有的只是寂寞,一个无法被清扫干净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尘世之心。

我们真的那么不堪吗?麻天宝瞅了我一眼,又瞅了一眼窗户,雨还在噼噼啪啪下着。

我感觉我们不配有孤独感,我说,我们的孤独感毫无意义,甚至显得可笑之极。

我们不够深刻吗?麻天宝看着我的眼睛说。

如果非要说我们的寂寞是孤独的话,我说,那也只是形而下的孤独,是物质的孤独,当然,也可以是用物质解决掉的孤独。

我看见麻天宝的眼睛,从空洞里升出几丝光亮,慢慢形成了两堆燃烧的火焰。是我招惹了他吗?这家伙好像坐不住了,我看着他从老板椅里窜出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探身瞅了一会儿灯火通明的街道和倾洒而下的雨粒,又把脑袋往外探了一点,他的光光的脑袋顿时打上了几粒雨珠。一个大光头,探到暴雨里,我似乎突然听到了雨粒打在玻璃上的清脆的声响。一个大灯泡,折射出的光芒,都淹没在雨声里了。

你在洗头吗?我走到窗前说,老大,外面下的是银子吗?

麻天宝把光光的脑袋扛回来,如果没有五官的坑坑洼洼和冒着气儿的几个窟窿,它就是湿淋淋的一个大肉球。我慌忙从盆架上取过纯棉手巾,把这一个装满纸币的存钱罐包着擦拭了一会儿。

真舒服。

我把手巾递给他,他自己擦拭时说,雨粒均匀地打在脑袋上,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儿时赤身裸体奔跑在雨水里。麻天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墙角,把手巾挂在盆架上,又走到窗前,又走到办公桌前,又走到盆架前。麻天宝不停走着,一只手摸索着刚刚擦干的光头,还有点潮湿,我看见灯光在他的脑袋上忽明忽暗。

我以为你在洗头呢?老大,我说。

麻天宝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说,老张,有点想象力,好不好?

我以为外面在下银子呢,我说。

求求你了,老大说,别把我想得这么俗不可耐,行吧?

那你在干什么?我说。

你想想,老大说,我刚才给你提示了。

我一脸困顿,两眼迷惑,实在想不起来老大说的提示是什么。

什么提示?我只好说。

我的脑袋是天线,老大说,我在接收大自然的信息。

你没说过这话,我说,我哪里知道?

我说过“我就像回到了儿时赤身裸体奔跑在雨水里”,老大看着我。

你这是和上帝交流?我迷惑地问。

不,老大说,我在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那你应该再赤身裸体奔跑在雨水里,我说,尤其是奔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这样,你不止是脑袋,你全身都是天线,你全身都能和大自然交流。

你有过这种想法吗?老大问。

以前有,我说。

现在呢?老大问。

现在也有,我说。

我们在夜雨里裸奔一次?老大问。

说实话,你敢吗?我似笑非笑地问。

麻天宝看了我一阵儿说,不敢。

我也不敢,我回答。

我们还敢干些什么?

麻天宝怪怪地看着我,他把我和他用一根廉价的破绳子捆在了一起。我知道,我不敢裸奔,他也不敢裸奔,即使是在夜幕降临的夜晚,别说是在大街小巷,就是在城郊的野外,我们谁也不敢,谁也不敢跟这暴雨下的大自然赤身交流。

裸奔并不具有意义,我想了半天这么对麻天宝说。

夜雨裸奔呢?麻天宝问。

夜雨裸奔也不具有意义,我回答。

为什么?麻天宝问。

我们的年龄和社会地位,我说。

年龄怎么了?麻天宝问,社会地位又怎么了?

年龄让我们的身体日益丑陋,社会地位让我们日益庸俗,我说,就这么简单。

你说,麻天宝说,怎么才有意义?

我们回味一下,我说,回味一下幼年在暴雨里裸奔,那种感觉就很有意义。

仅仅是回味?麻天宝说,太没意思了。

想象一下,我说,只要不真的夜雨裸奔,想象一下我们此时此刻在夜雨里裸奔,虽然没有意义,可是却很有诗意,不是吗?

诗意?

诗意。

是诗意才能驱赶人生的孤独,麻天宝说,我们拿起搁置二十年的笔,接着写诗吧。

还能写吗?我问。

不知道,麻天宝说。

诗意才是驱赶孤独的最好办法,麻天宝情不自禁地说。

共 1441 字 4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人们常说,人过了五十会知天命,会看淡一切,会放下一切的。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像小说里的“我”和麻天宝一样,年轻时,都喜欢用诗歌来抒发满腔的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加,随着社会的改革,为了生活,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在社会物欲横流的纷争中随波逐流,渐渐地失去了自我。当过了知天命,他们才感知,物质的丰盈,无法代替精神的空虚。可当他们试图去寻找当年那个青涩、 满怀的自己时,却发现是何等的不容易。所以,麻天宝说出了在雨夜里裸奔的想法,以此来洗刷心灵,挣脱束搏,找回那个曾经的自我。而“我”却不想在雨夜暴露自己的隐私,认为那是一种羞涩。并为此,内心一直纠结着。在从半路上车的“夜游人”的开导下,“我”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也赤身裸体地奔跑到了雨夜里。此篇小说,立意深远,寓意深刻。“夜游人”在小说中具有双重身份,即代表了“我”的灵魂——另一个自己,又代表了雨夜中的老哥俩。所以,用《夜游人》来做题目,也是再合适不过的,可谓一举三得。这也是作者的高明之处。除此之外,作者还用非常平和的语调,生动的语言对话,彰显了小说的耐读性。小说开篇,以侃大山为引子,引出了两人曾经对诗歌的痴情,以此来吸引读者的眼球。又以诗歌为主线,抛出了对孤独、寂寞的议论,既而,引出了雨夜裸奔的话题。此时,小说才进入了主题,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直抵人的心灵深处。由此可见作者写作手法的娴熟。这是一篇剖析了人的心灵,挖掘了人性的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感谢赐稿流年!【:五十玫瑰】 【江山部·精品推荐】

2楼文友: 19:28:44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楼文友: 15:0 :28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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