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流年人间道之我所思兮散文

或许是擅自暴露真相的惩罚,揭秘者本身,往往会被历史有意无意地擦去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痕迹,成为再也不可探究的秘密。

古希腊人托勒密,这位在天文、地理、数学等多个领域保持了一千多年的影响力,被古代与中世纪欧洲学者奉为神一样不可企及的大科学家,关于他的个人生平,材料却非常缺乏。人们只能从他自己在著作中提及的只言片语,费力地拼凑这位大师扑朔迷离的一生。

大致可以推断,托勒密所有的天文观测都是在埃及的亚历山大城进行的。在那座面对着地中海、风景宜人的古城,他提出了著名的“地心说”。从《至大论》可以得知,托勒密对天文有记录的观测,始于公元127年 月26日,而最后一次记载,则为公元141年2月2日。

漫长的观测过程中,托勒密不会知道,遥远的东方,同样有双眼睛,与他一起探索着浩瀚的宇宙。很多时候,他们的视线甚至会因为同一个目标而在外太空剧烈碰撞。只是,就在托勒密收起望远镜的两年之前,那双眼中的亮光,就已经黯然熄灭于永恒的黑暗之中。

在一定程度上,那双眼睛的主人也得出了与托勒密极其相似的结论。他认为,天宇浑圆,就像一枚鸡蛋,而承载人类的大地,就像鸡蛋中心的蛋黄,整个天空,好比一个巨大的车轮,围绕着大地一刻不停地旋转。

他就是张衡。

东汉永和四年,即公元1 9年,张衡在尚书任上去世,终年六十二岁。

在中国的史书上,张衡的身份很有些复杂,不容易被简单归类。套用当代词语,连他最有价值的学术,究竟属于文科还是理科,都很难去下明确的判断。

官史惜字如金,但在《后汉书》中,张衡还是占据了整整一卷的单独传记。然而,如此难得的宽裕笔墨,除了屡屡称赞传主“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算”、“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化”之外,起码有一半以上的篇幅,不厌其烦地抄录了张衡的辞赋。

其实,这样的剪裁已经表达了传统史家对张衡的定位。马、扬、班、张,所谓的汉赋四大家——在一般人看来,文学才是张衡留名史册的首要原因。对于张衡的文采,人们并没有吝啬掌声,慷慨地将他抬升到了与司马相如、扬雄、班固这些顶级文豪平起平坐的高度。

作为文学家的张衡,敏感,细腻,尤其是一些体裁短小的作品,更是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他多愁善感的诗人气质。比如被广为传唱的《四愁诗》,每一章都以“我所思兮”开头,不惜劳苦万里跋涉,反复追寻心中的美人,却又始终无法靠近,只能涕泪沾襟。文辞缠绵悱恻风流宛转,不由人不击节惋叹。

“我所思兮在泰山”、“我所思兮在桂林”、“我所思兮在汉阳”、“我所思兮在雁门”。短短四章,张衡竟然辗转四方,场景转换之突兀,之频繁,不仅在同时期,即便放在整个中国诗歌史中也应属罕见。当然,人们可以用传统“诗言志”的审美标准来诠释这首诗,将泰山、桂林、汉阳、雁门等地名一一落实到封禅、巡守、边功等现实的政治意义,更是能够将“路远莫至”的“美人”毫不忸怩地理解为所谓“作者理想的化身”。不过,如果联系到张衡不同于普通作家的知识结构,《四愁诗》却从另一个角度体现了他独特的思维方式。

那是一种挣脱束缚,竭力向外,尽可能走向远方的冲动。

《四愁诗》并不是孤例,类似的冲动在张衡其他一些代表作中也能够看到。比如《思玄赋》中,张衡不仅游览了四方,甚至腾云而起,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天上。在这类作品中,张衡愈发酣畅地表达了探寻未知世界的强烈渴望。

《思玄赋》是一篇模拟屈原《远游》的骚体赋,上天入地纵横求索,本身便是这类文体的固定主题。然而,同一片天空,同一个星球,映射在屈原与张衡眼中,却常常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种区别能够用一句话来概括;面对天地,假如说屈原的表情是问号,到张衡脸上,已经收获了很多感叹号。

“天和地在什么地方结合?

十二时辰又是如何划分?

太阳和月亮怎么悬挂在天上?

群星又为何罗列成这样?

月亮它有什么德行啊,

逐渐死去随即逐渐发光?

它究竟贪图什么,

要把那兔子在腹中蓄养?”

——屈原《天问》今译节选

“天是个球体,直径是2 2 00里,从地到天的距离则是此数的一半,地的深度也是如此。”

“日月与五星,都绕着大地转动,它们转动的速度与该天体离天的远近相关。近天则迟缓,远天则迅速。”

“太阳好比火,月亮好比水。火发出光芒,水因此有了反光,因此,月光来自于太阳的照射,而它的盈缺则取决于日月之间的相对位置。”

——张衡《灵宪》今译节选

一问一答,好比隔着时空的唱和。曾经迷雾重重的宇宙,在张衡面前,逐渐散去烟霾,闪烁出了理性的光芒。

虽然张衡与屈原相差了四百多年,但如果以中国历史发展的趋势看,他在天文学上的成就,仍然属于铺垫不足的横空出世。

实事求是地说,尽管都是具有强烈超前性质的大学者,但在数学与几何方面,托勒密的水平要明显超过张衡。不过,这不完全是托勒密个人的因素,因为托举着他的,有很多如亚里士多德、欧几里德这些级别的古代科学巨人。在古希腊罗马,科学是一门显学,有着完备而不间断的延续体系。托勒密对自己汲取前人的学术成果也毫不隐瞒,在很多章节中明确指出了所引用知识的根据。

而关于张衡所接受的教育,《后汉书》这样记叙;“衡少善属文,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遂通五经,贯六艺。”显然,张衡的求学过程,与同时代的其他士子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的确,在天文学数学等方面,中国也有自己的典籍。比如《甘石星经》、《九章算术》,还有一些混杂在儒家和诸子里的片段,比如《礼记》中的《月令》等等;但如果仔细核对张衡的著作,人们还能发现,他的重要知识来源,竟然还有《诗经》、《楚辞》、《山海经》、《淮南子》等科学与神话纠缠不清的经典,甚至包括司马相如、扬雄等文学家的浪漫恣肆的作品。

不过,张衡对于庞杂而矛盾的各类知识好像有自己的评判。他几乎从不在著作中对某位学者、某种学说,提出赞许抑或质疑,而往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径直亮出自己的看法。

更令人惊讶的是,虽然与托勒密相比,张衡的学术基础难免空疏而可疑,但他的论断,却往往能够殊途同归,同样具有相当程度的准确性。

在此意义上说,张衡所取得的成就,要比托勒密更为可贵。

若是用武功来比方,托勒密正如一个传承有序的世家子弟,功力高深自是理所当然。而张衡,则更像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无师无友,靠着一些文字古奥而意指不清的泛黄书册,竟也莫名其妙地打通任督二脉,同样成为了一代宗师。

一个日甚一日变得清晰而容易理解的宇宙,对于观察者的心态,究竟会带来多大的改变?

柏拉图对此发表过意见,他说:“人们若看到天间的理性的循环,他们自己的思想便会安定下来。”

表面上看来,张衡的性格可以为柏拉图的这番话做一个实证。根据史书记载,张衡为人非常平和,“从容淡静”,虽然入仕,但对官职的升降毫不在意,一辈子几乎从未眼红脖子粗地争取过什么。这种宠辱不惊的恬淡,无疑源自于一个天文学家的修养——既然能够将目光投射到天外,人世间小小的荣辱得失,真如蜗牛角上的争斗,不值一哂了。

但张衡并不是一碗寡淡无味的温吞水。毫无疑问,他在文学方面的成功,首先得取决于他情感的充沛。读他的诗赋,读者很容易得到这样的印象;安祥的外表下,张衡的内心其实充满了忧郁和悲观。

张衡的作品,还有这样一个规律,在诗句中,他无论走得多远多高,见到多么神奇壮观的景象,而最终,都不得不、或者说很自觉地回到地面。

在张衡身上,好像同时存在着两种相反的力量,一种拉着他飞举上升,另一种却死死抓住脚跟,将他扯下云端,重重地摔回泥泞中。悲哀的是,最后的胜利,总是属于后者。

其实,已有很多学者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他们将其解释为张衡“出世精神”与“入世精神”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的确,张衡出生时,东汉王朝的衰相已然显露,皇室堕落,宦官外戚骄横跋扈,朝臣因循萎靡,愈来愈浓的腐臭已经在帝国的各个角落弥漫开来。雪上加霜的是,人祸如此不可收拾,天灾还频频前来凑趣。张衡主要生活在和、安、顺三朝,而据统计,就在这短短的四五十年间,见诸于史书的大灾便至少有11 次,包括水灾28次、风(雹)17次、旱灾18次、蝗灾1 次、地震47次。根据地质学家王嘉荫的《我国强烈地震频率表》,自纪元以来至今共只有两次地震高峰,张衡很不幸,在公元100到200年的第一次地震大高峰生活了足足三十九年。总而言之,张衡所处的时代,黑暗、残酷、糜烂,充斥着令人绝望的末世情绪。

在这样的背景下,张衡远离政治漩涡钻研天文,应该也能理解为一种对现实的逃避。对此张衡毫不讳言,在《应间》一文中,他就坦承自己是“聊朝隐于柱史”姑且借助掌管天时星历的太史令隐居于朝廷罢了。

但理想与现实总有距离。作为一个自幼受到儒家兼济精神灌输的士人,对于日益朽腐的政局,不可避免会有一份社会感。实际上,张衡也曾多次向朝廷进谏忠言,试图多少能挽回一点下坠的趋势。而他耗费十年心血撰写的《二京赋》,更是深刻地抒发了他对东汉社会的担忧,从而也一改此类大赋“劝百讽一”的套路,转而大声疾呼君主警醒。

无遗,就是这种同时存在于张衡身上的隐遁与致用情结,引导学者们得出了关于他徘徊于“出世”、“入世”之间、心无所依的结论。的确,这难以辩驳。只是,除此之外,还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

张衡最终的回归人间,能否视作一次对天的逃离?在他那一心想要到达的高处,张衡会不会被自己的发现吓住了呢?

寂静,冰冷。

星球粗糙而丑陋,如同无数个死去石化的瞳孔,光线扭曲、凌乱,毒蛇般蜿蜒游走。

宇宙间只剩下了张衡一个人。他惊惧地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但立刻恐怖地发现,自己的全部感观都失去了功能,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闻不到任何气味,触碰不到任何东西,连风都被融化得无影无踪。

除了无限延伸的空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甚至时间也永久地停顿了,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

张衡似乎觉得整个人颠倒过来,自己并不在天上,而是坠入了一个巨大的、无穷无尽的深渊。他只能慢慢看着自己在坠落中一点点衰老、死亡、腐烂,永远抵达不了彼岸。

惨叫一声,张衡从冥想中挣脱出来,浑身都是冷汗。

发明地动仪,是不是从宇宙中收回思绪的张衡,心有余悸之余,对自己的一种抚慰?

他实在太需要重新体会那种双脚踏实的安全感了。铜丸撞击蟾蜍发出的清脆声音,是否会被他想像成从遥远深处传来的大地的心跳?

捧起一团带着草木腥气的泥土,张衡泪流满面。他告诉自己,只要心还会跳动,这世界就仍是活生生的冷暖人间。

孤独,忧虑,怀疑,无助,这几乎是张衡大部分诗赋的基本情感。

如此消极的情绪,出现在文学家的张衡身上顺理成章,但转换到他的科学家身份后,就引人深思了。

或者,这种伤感,源于科学与信仰之间的恩怨难明的纠葛。对于张衡,科学给他带来的最大震动,大概就是潜意识里对神灵产生的怀疑。

应该说,张衡的思想体系中,还是给神灵留下了足够空间的。除了津津乐道地描叙祭祀、傩戏、逐疫之类的民间宗教活动,他甚至比一般作者更乐意在著作中引用神话中的人物和地名,并且他远游的重要目的就是朝觐“西王母”和“天帝”。其实,正是他对神话的这种好奇和尊重,保证了作品的文学高度。一个缺乏传说和想象的作者,笔下的世界必然是枯燥乏味的。此外,他还将很多极具逻辑性的研究,比如“律历”,与“卦候、九宫、风角”等方术并列,以为“数有征效”,因此还被《后汉书.方术列传》奉为“阴阳之宗”。

实际上,因为张衡的泛神论倾向,也为他召来了很多质疑。有些西方学者便认为,张衡始终没有理清迷信与科学的界线,因此他的“科学家”头衔,含金量应该大大打个折扣。

不过,我们也应该看到,对于神灵,张衡的态度相当暧昧。通常来说,科学的理性与文学的感性,很大程度上会相互伤害,而张衡却好像能游刃有余地来往于这两种思维。除了在诗赋中与神灵深情交流,在其他方面,他表现出来的,更多是学者的冷静和理智。比如,在谶纬迷信已经成为王朝主流思想的氛围中,他毅然上疏,明确提出了“禁谶”倡议。综观他的学术成果,虽然局限于时代不可避免有不少荒诞的附会,但似乎也并为受他笔下的神灵诱导而南辕北辙。

在一定阶段,迷信未必与科学势不两立。其实,常被引用来与张衡作比较的托勒密身上,同样存在着类似问题。这位西方早期科学的泰斗,同时也是个狂热的星占术士,还专门写了四大卷以星相占卜吉凶的书,里面有很多诸如此类的断言,“出生时刻,如果土星位于天宫图东侧,这个婴儿将来会是黄肤色、好体格、黑色卷发、宽阔而坚强的胸膛,常规眼睛,身材匀称,气质是湿与冷的混合。”

共 8697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这是一篇集议论、叙事、抒情为一体的怀古类散文。作者从古希腊人托勒密的一生,想到了与之相匹敌的中国科学家张衡。各种史料记载,最初的张衡,才华只展露在文学领域中,从张衡的《四愁诗》中,以“我所思兮”中让我们读到了一位感性的诗人。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两个自我,张衡也一样,即想淡泊名利,明哲保身,又放不下天下受苦受难的民众。而在他的《思玄斌》中,隐约让读者看到了诗人对“宇宙”这个末知世界的强烈渴望。作者用一句“面对天地,假如说屈原的表情是问号,到张衡脸上,已经收获了很多感叹号”轻易的就为下文打好了基础。而后,作者以西方与东方、“道”与“教”的不同观点,来为我们论述了张衡步入科学领域、发明地动仪的不易及执着。文章结构严谨,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引史据典的为读者刻画了一位杰出的文学家、科学家的不平凡的一生,同时,也读出了作者的博学多才,神思出尘。《人间道之我所思兮》首尾互应,思之有归。佳作,编者倾情推荐。【:临风听雪】

1楼文友: 18:14:07 再读,依然有神思出尘的感觉。

问好作者,感谢赐稿流年,祝写作愉快! 雪,本是人间清冷客

轻微心肌缺血症状吃什么药

什么原因会导致心肌缺血

心肌缺血吃什么药好

前列腺增生水肿吃什么药
青岛双鲸药业悦而维生素D
老年人脚抽筋吃什么好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