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江南文化如斯随笔

市里要搞个乒乓球比赛,因为没有人关注,所以一开始也没有人料理。

具体的应承单位应该是镇文化站。文化站那帮人我熟悉,他们倒好,说反正真正能打比赛的是你们老师,你就牵个头吧。就像皮球似的,也不知是怎么踢的,我在家觉睡得好好的,天上掉下了个馅儿饼砸中了我,我忽然多了个角色。

他们说得没错,能代表全镇乒乓球最高水平的自然是老师们。我作为一个老师,年龄比他们稍微大一点,资历比他们深一点,看来这事还真非我莫属,我连个推辞的理由一时半会都找不到。

团队是有如下人员组成的:领队、教练、队员,比赛项目是团体和单打。单打是个人的事情可以忽略不计的——集体荣誉至上吗!但是团体事关集体荣誉,那就得格外重视,所以即便我有挥几拍子的冲动,还是忍痛放弃了,只能推出相对来说较高水平的几个。可领导们又说了,你不去不行,最后妥协的结果,就是要不你报个教练吧!

嘿!教练就是这样炼成的!我这人虽说已是不惑,对于新鲜事倒是积极,就咱这水平居然能当教练,多美的事情啊!我得认真把这个教练当好。球员有了,教练也算凑上了,还有一个领队怎么办?他们倒好,随口一说你既然把教练都接了,领队不如你也接了,反正领队也没有多少实际的事情。理由再次冠冕堂皇,好在我还有点基层工作的经验,领队可不是小事,得全程地服务球员啊!什么事都得过问,说白了,该掏钱的时候你得掏钱:你看安排车子要出钱,吃饭要出钱,好在那几个小伙子都住在附近,否则住宿还得花钱。我不是舍不得的人,这帮打球的都是我的同事,感情很好,就他们搁在我家吃个十天八天的,我包括我老婆不会说半个不字,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就算应承下来,自己照单全收,也是很别扭的事情啊!

我跟他们说,我每天帮你们跑腿没事,这个领队的帽子太大了,我脑袋箍不下,最后领队定下了是文化站长。

比赛如期而行,第一天晚上刚好遇到一高兴事,一帮人喝得脑袋都大了许多,早上在床上爬不起来,老婆说你今天有正事啊!我忽然想起了这不还有个教练的身份吗,多么悲摧的双休日啊!我牙根痒痒,踉踉跄跄跑了起来,胡乱吃了两口,再一看时间比赛只差十分钟了。于是我一边系裤子一边跑着,好在有一辆出租车就在附近,二话没说,飞奔体育馆。

体育馆是前几年的重点工程,造型和国内外的体育馆差不多,不是象鱼就是像鸟似的。我们市的这个像两个对称的饭碗反过来压在地上,微微地露出两个弧线,说不上美丑,很普通的一幢建筑。咱们的思维啊,一贯模仿万岁,一个悉尼歌剧院出来之后,全中国不知道怎样盖房子了,北京奥运会折腾了那么长时间,无非弄出了一个鸟巢,究竟有多少创新、多少中国特色大家各有各的算盘,你还能指望着一个地市级的体育馆有多么抢眼?这种思维原本就是不对头的。不过咱们这个体育馆还是出过名的,出名的地方是在央视的《1+1》,受过白岩松同志的批评。他说这个工程最后拖拖拉拉,民生工程变成的拖拉工程。白岩松厉害啊,那么一播,这事还就成了,政府大约一下子包揽下来,前后数年的体育馆终于竣工。咱们这个小城市终于有理自己的体育场馆,那个跑路的老板大约也算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到了体育馆之后我傻了,一只鸟都没有,置身在空旷的空间内,我不知道往哪儿去。好容易遇到一个戴大檐帽的保安,他挤出了三个字:对面楼。我谢过之后,继续傻眼。这个建筑设计得太有水平了,看那一幢楼都像是对面,我该往哪儿去啊?于是我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绕了一圈,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气得在那儿跺脚。就这么一个二三十万人的小城市,有必要弄弄这个大的体育馆吗?这玩意和老百姓有多大关系?

哪怕是在每个小区划拉一片篮球场,好在还有人在上面蹦踏啊!这个馆子倒是气派,除了浪费几个看管人员的工资之外,有个啥用。一个市级比赛都如此地平静,这平时还能有几分人气?

空闲地带的丛生的杂草似乎也印证着我的观点。

好在有一个精干的年轻人骑着电瓶车经过,见到我好像看到了活物似的,连忙非常客气地问我:乒乓球比赛在哪儿。我差点没哭出来,他是参加比赛的,居然也不知道比赛在哪儿。兄弟啊,你就骑着车子带我在这里面尽情地转吧!

二十分钟之后,我们转到了一幢侧面的小楼,上面拉了一个横幅提示着我们,都是好词,我也没记,总想着不能误事啊。

终于到了目的地,果不其然,那里面倒还是人声鼎沸,六张球台附近站满了人,眼里全是乒乓球来回跳跃的身影。看来比赛还没有开始,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家的队员都已就位,我一看领队怎么没来,他们说领队刚来过,今天有事不能来,并且很郑重地把领队的任务也交给了我。

得!我这一不小心,无意当中混了两个头头:领队和教练,这要是官场升迁有这个速度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本人前途不可限量!

我的高兴劲还没有缓过来,一个老师和我说,领队啊,去交钱啊!到现在号码还没有拿到。感谢上帝,我老婆昨天大发慈悲,没有把我口袋里的钱没收。我居然摸出了三百块钱,于是几个球员顺利地挂牌出征了。

比赛之前还有个开幕式,也就是让能说上话的人说几句。中国的官场很给力,在一个地方能说上话的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说上话。乒乓球比赛也不例外,先是什么主任,然后是前人大主任、最后是现任副市长,每人按照八项规定的精神简练地指示了几句,然后,比赛正式进行。

我家的球员正式比赛了,我站在一边想履行一下领队和教练的职责,可显然,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各忙各的,打得挺好。两队的实力原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之上,就是他们打了一个好球,都犯不着在边上哟呵,所以不管赢球我倒是我兴奋不起来。

第一轮比赛结束了,后面还有比赛。时间已是中午了,我开始挠头了。打了个给有事在家的正牌领队,问这帮球员中午怎么安排?他倒是好,说了全中国官场通行的话:你看着办?

我怎么办?我的智商开始发挥作用了,于是我开始糊弄我的球员们:我中午有事啊,你们看着办?旋即飞也似的溜走了。

凭良心讲,我知道这事我不该这样办,可是,我不这么说我能怎么办?只要一涉及到费用就有个报销的问题,我跟谁报销,谁给了我明确的答复?咱们这个行情,主要还是领导说了算。钱倒是有的是,我们的镇政府一年利税据说有四五千万之巨,也不见得他们有多节省。但是主要负责人不答话,别说是我,就是这些部门的负责人都不能答复。我就算是想充大头鬼我也充不了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是无中生有,那也是劳动人民多年的文化结晶啊!

为了担心晚上还有着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中午找了个地方把自己给整多了,那件事与我几乎无关了。再说,估计也该输球歇菜了。

没承想,第二天,他们打给我说进入决赛了,我说那得去,而且我得汇报领导啊。遗憾的是,一个领导忙接不到,另一个领导说:好!

中国的汉字啊!太有魅力了,“好”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比赛结束了,感谢那帮兄弟,他们还说让我去领那个奖杯,我忽然良心发现,我说你们就别折杀我了,全是你们的功劳,奖杯归你们。

一个同行说:也不对,你也是有功劳的,你不是教练吗?

我正当考虑怎样回答的时候,另一个同行回答得更漂亮:即便不是教练,不还是你交钱的吗?

对了,我不是张教练,我是张交钱!

咦,还有一个事情一定不能忘,我得找他们报销去!

现在从中央到地方,据说各级领导都很重视群众文化活动,这次我们还挣了荣誉,报个销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过要是有下一次的话,我是打死也不当这个临时的头头的,不仅仅是后遗症较多的缘故,而是从头到尾我真看不出他们究竟有多么重视群众体育活动,就像那个体育馆搁在那儿多半也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群众文化如斯,与咱们这拨群众有啥子关系?

共 006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面对市里组织的乒乓球比赛,为完成任务,作者突然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一下得到了教练与领队的双重身份。组队、训练、比赛,最后意外进入决赛,过程令人欣喜,作者也忙得不亦乐乎。只是,领导们好似对这种比赛漠不关心,纯属完成任务。这与现今扎实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的发展目标和提倡全民健身的主题是否相悖而行?而领导们是真的有这么忙吗?全文语言幽默深刻,叙述自然流畅一气呵成,主旨清晰,寓意深刻,读来耐人寻味。好文,倾情推荐!【:简希】

1楼文友:201 - 19:48:12 感谢老师赐稿江南,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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