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父亲的烟斗散文

我的生活中，时不时能听到长辈们谈论关于烟斗的种种。“我这只烟斗，是铜铸造的，造型不错，你估估能值多少钱？”我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那只烟斗，然后把烟斗递与父亲。

“嗯，这烟斗果然不错，青铜的！估计能值百多块吧？”父亲慢条斯理地说。

“什么？百多块？你大意了，告诉你，这只烟斗，就算出价三百，我都未必会卖。”我伯说完，然后将杯中物往嘴边抿了一口，然后咂咂嘴继续说道：“兄弟，我跟你讲，这只烟斗可是漂洋过海才到我的手的。想当年，我出去外省打工，那时月薪才三十多块，这只烟斗，是我积攒了仨月工资才买下的！”话毕，我伯接过烟斗，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有如那只烟斗就是他的心肝宝贝一样。

我父亲听完我伯介绍完那只烟斗的来历，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从父亲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其实父亲也十分希望自己能有一只我伯那样“体面”的烟斗。在父亲这一辈的观念里，烟斗无论好坏、媸丑，都算得上一件宝贝儿。父辈们几乎每人都抽旱烟，在云南保山的农村，男人们不抽旱烟的，几乎寥寥无几。曾几何时，听父亲说过，“一天不抽旱烟，就浑身不自在，有如吸食大烟的烟民一样，一到那个点，要是抽不上一口，整个人就有气无力，无精打采，一副蔫蔫的模样！”一旁的我，就开始想，这小小的旱烟，真有那么大的魔力？莫不是这话就是夸张的话？我不会抽烟，当然不能感受到抽不上烟对于一个时常抽烟的人的那种滋味儿。

整日离不开旱烟的人，总得有个烟斗，可以美观，也可以一般般，但时下有种说法是，谁的烟斗漂亮，谁就是“体面”的人物，仿佛烟斗和人一样，好的烟斗代表的就是人的地位。

打我记事起，父亲的烟斗，已经数不胜数了，这绝对没有半点夸张。我清楚地记得，父亲那时手头紧，买不起像样的烟斗，而街上，有一种泥巴捏成的烟斗，在窑里经过大火高温烧制，烟斗便初具模型了，这种烟斗，也就是几块钱一个，不算贵，经济能力可以承受，所以，父亲便买下这种廉价的烟斗解决烟瘾。这烟斗不是买回来就可以直接抽，它还需要加个烟嘴儿才能抽的。回到家后，父亲去竹林里砍一根竹子，当然这种竹子必须足够结实才行，我对那种竹子叫不上具体的科学名，因为我对植物这类东西，不去花心思研究。但我知道，这种竹子方言叫“扫把竹”。父亲用砍刀削一根二十来公分长的扫把竹竹棍，然后一端便 陶制烟斗的把子，为确保竹棍不脱落，所以在插入的过程，也得用上几成力量。这也就成了烟嘴儿了。

经过这道工序后，一只烟斗便初具规模了。那时对烟斗还没有谁的烟斗漂亮，就意味着谁是“体面”的人物这一说法，但烟斗漂亮与否还是有些讲究的，当然，但凡是抽旱烟的人，无论是谁，大概都希望自己的烟斗尽可能漂亮一些。

父亲解决烟瘾的工具有了，一旦有了空闲时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抽旱烟。那股浓浓的烟味儿，呛得一旁的我鼻涕一把，泪一把。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便极其讨厌旱烟，直到如今，谁要是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抽几口旱烟的话，我会立马头晕脑胀，眼花缭乱。

那时吧，所有抽旱烟的人，没几个的烟斗是铜制的，十居其九的人和父亲一样，手头拮据，也就将就着买个陶制的烟斗，砍根竹棍，委屈一下自己。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父亲去地里干活，不小心遗失了烟斗，也就是那只陶制的烟斗，父亲发觉烟斗不在的时候是刚要抽烟之时，父亲搜遍了全身各个兜，依然没有烟斗的踪影。当时，我不愿待家里面，于是便陪父母一起去地里玩耍，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父亲发觉烟斗丢失的时候，急得挠头挠脸，起身四处寻觅。父亲当初把所有草窠都用锄头压倒了，父亲以为，烟斗有可能会一不小心丢失在草窠里，然而，找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

父亲突然停了下来，已是满头大汗。他怔住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看到父亲，猜测着他一定是在想他晌午走过的地方，还有小憩的地方，有可能烟斗就遗失在那些地方的某一处，于是我尽量不打扰父亲，因为此时的父亲，正着急呢！突然，我突兀地来了句，“爸，要不你去那个地方找找，我记得你晌午去过那里歇息，说不定烟斗会遗失在那呢！”“对，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找找。”父亲揩了揩额头上浑浊的汗珠，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我指的方向跑去了。

然而，结果是没有找到。那天，父亲憋了一天的烟瘾，到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母亲才招呼父亲先回家，不就是一只烟斗嘛，何必费那么大劲儿？母亲话音刚落，父亲就断喝一声，“你个妇人懂什么，这只烟斗陪伴了我那么长时间了，这突然不见了，我能不着急吗？”父亲把话说完的时候，看样子还不死心，还打算继续找，母亲看他这样，哭笑不得，说道，“先回家吧，太阳都快落山了，现在也没人来山里头了，想那烟斗也不会被人捡了去！”

母亲如此一说，父亲才没继续去找，只是怏怏地回家了。父亲当时的表情吧，我说不清楚是因为丢失了烟斗导致他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他因为一天没抽烟导致他无精打采的，但现在我看来，当时父亲的沮丧模样的原因，大概属于前者。

吃完晚饭后，父亲还打算继续去找，母亲却不允许，说是天太黑了，一个人独自去山里不安全。可是母亲这话，并没能阻止住父亲，最后父亲还是一个人，带上手电筒上山去了。

我和母亲，还有哥哥在家里待着干着急，当时吧，哥哥嚷嚷着要和父亲一道去，却被父亲拦住了，父亲说，“你一个娃娃家，凑什么热闹？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吧！”父亲这么说，哥哥自讨没趣儿，只得去一旁呆着去了。

父亲带着电筒出了门，我和母亲还有哥哥，都目送着父亲，我们母子仨大概心里都这么想来着：希望这次去，能如愿找到那只烟斗，尽快回家。直到父亲出了门，我都不理解父亲为什么那么执拗，不就是区区一只烟斗吗？用得着大费周折再去寻觅吗？

我虽然这么想着，希望父亲不要独自上山去，然而，我毕竟太小了，根本不能阻止父亲，也不敢阻止父亲，因为父亲向来是一个自己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的人，所以，最后我只能眼巴巴看着父亲只身离去的身影。

事情的最终结果是：父亲并没有找到那只烟斗，而且，那天晚上天空还下起了小雨，父亲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伞，所以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全身都湿漉漉的，我和父亲还有哥哥，几乎异口同声地问：“烟斗找到了吗？”听到的回答却是：“没有！”父亲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有气无力的。母亲忙安慰父亲说：“算了，不就是一只烟斗嘛，大不了再买一个得了！”

父亲因为心疼钱的缘故吧，当时母亲说完再买一个的时候，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回寝室换了那身湿漉漉的衣服。那年月，也不是说父亲把钱看得比什么都十分重要，只是当时家里一家人吃喝都得花钱，而所有钱都是父亲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挣下来的，所以，一只烟斗，即便十分想买，却又十分舍不得那几块钱。

父亲没有烟斗的日子，自然也就没有旱烟可抽，没有旱烟可抽，父亲便每天蔫蔫的。由此，我真正明白了一个长时间抽旱烟的人，突然抽不到旱烟的滋味儿，是非常不是滋味儿的滋味儿了。由于不忍心看到父亲整天忍受抽不到旱烟的滋味儿，最后，母亲还是对父亲说，“明天就是街天了，莫不如你去买一个烟斗好了。”父亲不即回答，只是缄默不言，好像是默应了。

父亲把新的烟斗买回家的时候，用砍刀立马砍了根竹棍，自己组装了一只新的烟斗，从此，父亲又开始恢复了往日精神抖擞的日子了。

如今，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一些抽旱烟的长辈，已经没人再抽那种老土的陶制烟斗了，取而代之的是铜制的，而且每人都有一只，他们把烟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每个人的烟斗，都小心爱护着，直到用勚了，还一直烟斗不离口，这也是时光留给烟斗的最美好的痕迹。

现如今，父亲叼着一只烟斗的时候，那浓浓的烟雾笼罩着他的脸庞，我从那若隐若现的烟雾中，看到了父亲干瘦、沟壑纵横的面庞，我开始明白，父亲已经老了。

父亲一生烟斗不离口，他视烟斗如生命。前些日子，我花了五百块在古董店买回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烟斗给父亲，父亲很高兴，满脸堆笑地说不出话来。看着父亲幸福开心的笑脸，我心里美滋滋的，现在，父亲抽旱烟的时候，总有人好奇地追问父亲的烟斗的来历，父亲总会滔滔不绝地跟人家说，“这是我的小儿子给我买的，花了五百哩！”

从此，父亲真正体会了一把“体面”的日子，有了我给父亲的烟斗，父亲每天都把那只烟斗叼嘴上，爱不释口。为了父亲的健康着想，我总会对父亲说，“爸，悠着点抽，身体重要！”父亲听我这么劝慰他，也就当着我的面磕掉了烟斗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捻，直到那烟头熄灭。待我离开他的时候，他又偷偷捡起了那烟头，往烟斗上一塞，点上火，顿时氤氲的烟雾缭绕着他干瘦的面庞，看着父亲，我并不想再多说些别的，毕竟当习惯成为爱好时，想要突然戒掉，是要不可能的。

今天，我从外面回来，在门外就听到父亲和一群烟民嘻嘻哈哈说道着关于烟斗的种种，我伯也在，他得了一个新的烟斗，我伯问父亲，“你说我这只烟斗值多少钱？”父亲不屑地说，“你那烟斗，顶多也就一百来块，我的这只啊，可是花了儿子五百块大洋哩！”说完，父亲哈哈大笑起来，我伯也跟着发笑，并且说，“兄弟，赶上体面的日子了，你可要尽量收敛收敛喽。”话毕，我伯扑哧一笑而过，而父亲此时此刻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儿，我看到那些青色的烟圈，不忘叮咛父亲，“爸，您可要悠着点抽哈！”

共 64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对父亲的烟斗的不同时期的不同认识过程，是作者的成长过程，也是父亲的苍老过程。幼年，看到父亲弄丢并不值钱的烟斗的焦急和失魂落魄时，他在纳闷这烟斗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让父亲如此深爱它。但他并不喜欢抽旱烟的味道，也不喜欢接近抽旱烟的父亲。当他渐渐长大，他渐渐懂得，父亲之所以喜欢抽旱烟，绝不仅仅是为了好面子，好显摆，他是借用烟的麻痹来释怀艰难生活的痛。长大的作者为父亲买了烟斗，看着得意洋洋的他去跟别人显摆，他也懂得，已经老去的父亲，此刻显摆的不是这只烟斗，而是他长大成人的儿子，是他逐渐好起来的好日子。而作者看到如此，却在心里伤怀，日子好了，可父亲却老了。这篇文章通过一个烟斗作为线索，描写了之前的苦难和现在的幸福，也描写了对幸福生活中的父亲的疼惜，还有感慨年华逝去的无奈。文章富有地域特色，方言俚语的运用，透露着浓郁的乡土气息，给人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也会同感叹，同祝福。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平淡是真】 【江山部·精品推荐者40 】

1楼文友： -14 09: 4:58 因为父亲不吸烟，所以，很少研究烟斗。看过风烟的文章，感动于借用如此的细小来表达的深深的情谊。

祝福老父亲，祝福风烟。

回复1楼文友： -15 09:15:29 辛苦了，姐！

2楼文友： -14 12:29:44 烟斗是父亲挚愛的物件，不仅仅是为了吸烟，也是一种陪伴。在某种意义上还是身份的象征。文章借父亲的烟斗烘托了亲情，父亲的烟斗越来越好，说明了生活越来越好。一篇浓情又字，欣赏并学习！问好小草，创作愉快！ 恰好你来，恰好我在。

回复2楼文友： -15 09:16:47 谢谢朋友不吝留墨，祝一切安好！

楼文友： -15 14:5 :1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4楼文友： 22:27:14 文章写得非常的地道，说烟头，说父亲的生活，好作！ 醉饮清风，放牧文字，陶冶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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