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叙事道延圣以垂文杂文

“叙事”是一种超越时空的言说方式。刘熙载对叙事提出要求：“叙事之学，须贯‘六经’九流之旨；叙事之笔，须备五形四时之气”。

群里叙事要求简单：讲故事。

当大家以故事回应故事的时候，叙事概念本身获得了越来越丰富的内涵。

01

清晨，阳光越过东边的伯克利山，穿过还未睡醒的SanPablo大街，一家一家的略过，把光和温暖带给每一户，经过妮的家，光洒满窗台、书桌、沙发、被褥、墙上和地板上，像父亲一般张开大而有力的手臂，远远地伸过来，把她和Jenny轻轻搂在怀里，结实的，暖暖的。

女儿还在酣睡，妮不忍叫醒她。其实也不想叫醒她，因为她的睡眠对妮来说是奢侈的馈赠。每天，妮的作息必须以Jenny的作息和活动为第一要务而定。她习惯戴只手表，本来是为了美观，但是现在是为了统筹时间。手表比的时间提醒好在一撩袖子，便可以一次看到表盘十二个刻度。每个刻度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最迟不能超过哪个刻度，最好在哪个刻度之前做完什么，不然就要拖到哪个刻度等等。而这些刻度里，布满了她和她的生活，每天都是满满的。可能是一件事要做很久，也可能是有很多事情。

每天的生活都像跳动的脉搏，喷薄着生命的律动。这种律动有时带来的是疲惫，有时带来的是新鲜感。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每个人好像都很忙。今天是来加州的两个月纪念日。这两个月感觉好像半年那么长。

妮这样描述：

每天清晨，经过一夜的睡眠，当阳光照进来，洒在身上，不管昨天多累，不管今天多忙，妮都像秒表一样重置（reset），像树叶一样获得新生（refreshed）。尽管每天经过一座座传说中的美式小院时都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theyremindmeofslowingdownmypaceinlife），那每家门口的小块绿地，各色的玫瑰花，挂满了青的黄的柠檬的柠檬树,偶尔从田野里成群结队来马路上散步的大火鸡，湛蓝湛蓝的天空里漂浮的白的云朵都在让我慢下来。但是每天早晨，脑子里的时钟如一个高速运转的计算机重新布置着一天的行程计划：最迟八点半前必须做饭，因为九点二十之前必须出发去学校，否则就要迟到。大概十点前到家，我可以看一会书。但是今天必须去超市了，因为冰箱已经空了。下午五点接Jenny。

除了一天的计划，还有一些“警报”哔哔响起：不要忘了五月一号之前要完成国际交流中心要求的一个办公室“防狼”测试；上次那个络安全测试（netsecuritytest）忘了做；要申请信用卡；要给国内一个老师拍他需要的图书资料；电脑这阵子到了校园就死机，要找人看看；最近要搬家，需要交申请表；Jenny的夏令营到现在还没报；暑假Jenny的爸爸来看她们，什么计划都没做呢，据说不提前预定，机票旅馆什么的都会很贵……

不知不觉，妮感到额头、背上更热了，似乎都快冒汗了。加州是海洋性气候，早晚温差很大。伯克利早晚大概10度左右，中午25度左右。所以每天晚上和早晨需要穿毛衣，甚至可以套上薄羽绒服，中午甩掉厚衣服，穿衬衫和裙子都可以。风也很大，所以有时可以穿着裙子套着羽绒服。而这早晨的温热，是写这篇故事今天才有的，也许因为时间，心里那个小闹钟发条上紧了，更多因为这些文字好像是一个三棱镜里的玻璃花，让妮突然看到支离破碎却又色彩斑斓的世界。

扭头一看，窗外的太阳竟然升这么高了。屋里已经通透了。隔壁住着一家三口开始叮叮当当了，叫早的叫早，刷牙的刷牙，做饭的做饭。这也提醒妮，清晨这片单单属于自己的时刻结束了。脑子里的闹钟不再哔哔地响了，因为她已经马上就要起身做它定好的第一件事情了。

为了让Jenny早点从沉睡中醒来，妮每天为她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笨重的窗帘拉开。那一刻，阳光一下子涌进来，像一大堆朋友站在门口好久，想给她一个早安的惊喜，悄悄的隔着门缝看里面的动静，屏住呼吸，屏住笑，屏住拥抱住她的渴望。等着这一刻，妮打开门的这一刻，他们一下子涌进来，抱住她，抱住Jenny。妮和Jenny也展开双臂与他们紧紧相拥。

妮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做，凭直觉感到这可能是她花得最值得的一段时间。

妮打开昨晚写的开头文字：

我是海2007届硕士研究生，和他成为师徒至今已有12年。毕业以来，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还是对理想的追求，从来没有觉得海离开过。每每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我都会去海的家“充充电”、“倒倒垃圾”。海说他愿意当我们的“垃圾桶”。唯一不同的是，毕业后，去充电和倒垃圾的不仅我一个人，还有我的老公。海对我的了解超过我自己对自己的了解，他常一语中的指出我的症结所在，或用太极推手借力使力，让我反观自我。我曾质问他，为何双方有错时你总让我改变，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啊，我只能让你改变，我改变不了别人。”他曾在一个书面的注脚里说，“妮是我学生中和我秉性较为相像的一个。”这是导师给我的最高评语。如今，在海与癌细胞搏斗的艰难日子里，我不知如何做自我简介，深感语言的苍白无力——201 年我考上浙大，开始读博，2016年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联培，临行前方知海癌症晚期，去病房探望时我泣不成声，海说，“妮，平静”，并给我介绍勇气叙事群。这是我的导师给我的行前赠言和前路的又一次引领。无时无刻，海都不忘引领弟子。无论何时，我都会说，我是海的学生。生命没有终点。

妮在做读书共同体叙事探究——以海为例。

02

无疑，老师的故事比研究西方文化或者参观博物馆在今天甚至以后，对妮来说更有帮助。如果她能让老师的经历鲜活起来，何必再去查看教育学、心理学、哲学、文学，甚至儒学、佛学、人学。也是，研究文化离不开教育，研究教育活生生的摆在眼前的，不，在自己的来历消散在微风中之前，这可能是和恩师相遇的最后的机会。让她能抓住关于他的碎片。

妮知道，对于这个想法只有一种回应。

妮坐在笔记本前静静地等待，好像在等待老师发布指令。老师本来是自由的，他退休了，爱做什么做什么。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他以为自己还有十年的时间，他不忍停下脚步，像上紧发条的马蹄表，没有，是没了电池的电子表。他本该每夜11:00睡觉，可他要到下夜2:00才上床，师母为此没少“斥责”他。大海好像安静了片刻，看上去屏住了呼吸。那是妮的桌面。海，是她心中小小的自私。“有许许多多的领域，若是无师而学，会误入歧途的。所以，学遇明师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妮静静聆听。老师在校长群就“无师课堂”发起对话。谈着“源自心灵的教学”的问题。来到美国，目睹西方基础教育，妮以强烈的创新想把“庸师、经师”从中国应试教育的讲台上拉下来。她在为老师的妙语点赞：“源自心灵的教学”意旨高远，神龙无尾。

几分钟后，妮端着两大杯冒着泡的蜜糖色咖啡，一杯给女儿放到餐桌上，然后摆放好碟盘。另一杯自己端回到电脑旁，浓烈的苦涩让她感觉温暖。

海发来自传叙事：

源自心灵的教学,这样的题目，要是在十五年前，绝对挑战我对教学的认知。那时我教大三的英美文学，白天泡在图书馆里，晚上挑灯到子夜，总是想穷尽图书馆里那些有限的文献，让自己对要讲的作者和作品有一个更全面更深入的理解。心灵，那时对于我来说，是传递知识的载体，我对文本的理解、我的课堂 ，目的在于让学生更好地把握书本上的知识，并为对这种知识的理解提供一个更大的社会历史背景。但是要把心灵作为教学的本源，这完全超出了我的体验范围。

毫无疑问，那时候我是一个用心的教师，在课堂的言说中经常发现文本世界背后存在某些未知领域，也偶尔体验到自我被源自心灵的生命启迪所照亮。但是那个时候，知识对我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东西。我以为我的生命底气来自我读过的书籍，而心灵只是生活在知识大厦的夹缝里，联结起来自不同领域的理论体系，让哲学、心理学、历史学、语言学和文化学的方法论，穿透种种文学现象，让作品展示出人性的奥秘。

从现在的视角来看，人性的奥秘与心灵本是曲径通幽的二位一体。但在那个时候，自己对心灵这个词还有些排斥，认为它有些玄妙，宗教意义太浓，不如知识来的实在，不如知识的融会贯通更让我觉得有迹可循。那时候自己课堂的言说，披着厚厚的理论铠甲，在具象的作品中纵横驰骋。学生们常说，海上课，就像一只鹰在天上飞，我们就像一群马，在地面上拼命追。其结果就是，三分之一的同学如痴如醉，三分之一疲于奔命，三分之一云里雾里。

那时候，我痴迷于跨学科知识的对接，用文化人类学的理论分析过英国诗人布莱克，用语言学理论分析过诗歌，用神话学分析过小说，用数理逻辑分析过习语。还记得当时带学生的学士论文，为了拓展自己的学术视野，论文的题目我任学生自选。有一年，有一位学生选择英国哲学家罗素的摹状词理论为题来做他的毕业论文，外语系没有一个老师愿意指导。我二话没说，就接了过来。罗素是著名的逻辑学家，他的摹状词理论的基础是数理逻辑分析。读过那位学生论文的初稿，发现里面有许多东西自己也不甚明白，于是从图书馆借了几本数理逻辑方面的书来阅读。我们这一代人，出生在五十年代，小学六年级毕业，正好文化大革命，初中、高中是在文攻武卫中度过的，尔后又是知识青年到农村插队三年，大学读的是英文。自己全部的数学知识，除了小学的算数，就是插队期间自学的初中课本和高中的代数。有一天借书回家，翻开《数理逻辑》教材的第一页，卷首聊聊数行导语，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逻辑公式及其推导，整整一页,让我如陷九里云雾之中。记得自己当时坐在桌前，从早到晚八个小时，反复细读，反复揣摩，才渐渐地摸出了门道，从云里雾里走出。那位学生的毕业论文，最终并没有把摹状词理论讲清楚。而他毕业以后，我继续抱着数理逻辑，苦读了两年，为我后来的逻辑思维能力打下了较为扎实的基础。

把知识作为课堂的中心，远离了自己的心灵和学生的心灵，难免会遇到一些充满痛苦和混乱的时刻。课堂里几十个人，智力不同，水平不同，无论教师怎样调整总难免有一些同学或跟不上或觉得浅显。记得当时，自己有一个习惯，每个学期结束，就专门化十分钟收集学生书面意见，了解他们对教学的评价和对课堂的期望，并根据学生的反馈进行调整。但是到了下一学期结束，学生的反馈往往让人苦笑不得：新增的环节成了抱怨的焦点，删去的环节反倒成了众人的希望。最难堪的经历发生在我初入职那年。那时自己心里只有知识，把教材当作不容置疑的权威，完全不关心学生的情感，所上的写作课，开始时是讲多写少，学生提建议后就改为讲少写多。改来改去，只是在形式上，教材至上、漠视学生情感的实质没有变。终于有一天学生爆发了。那天上课，铃声响了，我走进教室，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后来才知道，学生集体罢课。

那一场风波让我非常痛苦。在我在反思中熬过了多个夜晚，渐渐地意识到，写作是一门实践课，相关的知识只有激发学生内在的体验才能转化为学生自己的感悟。那场风波让我开始反思，书本知识应该通过什么样的教学才能为学生所接受，课堂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才能给学生和教师带来快乐。在行里思、思里行的不断循环中，我渐渐体悟到，直面教学中的困境和痛苦，摒弃教材至上的权威崇拜，自己就能更好地理解学生、自我和课堂，让教材、自我、和学生在不断的调适中达到一种和谐。

自那以后，我开始以探索者的角度来审视现行的教科书。每上一门新课，先把市面上流行的主要相关教材买来，通读、比较，根据自己的理解重新选择、编排，通过课堂使用的检验，保留能够激发学生的篇目，删去学生反应冷淡的篇目。三五年下来，一本具有自身特色的自编教材自然成形。渐渐地我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读书方式，凡对一门学问感兴趣，就把这门学问设为一门选修课，一边读、一边教，由浅入深。每次都是先采用他人教材，广泛阅读，采拮精华，然后融会贯通，梳理精神，编排次第，形成让自己得心应手的读本。90年代中我编撰了我的第一部自编教材《英国小说读本》，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先后编撰了英语诗歌读本，西方神话读本、英语思维读本、西方哲学读本等等，教学也因此成为我人生的一大乐趣。

真的非常感谢那一场风波，是它让我直面自己的灵魂，教导我开始反思自己，认识自己。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突然感悟到，我以前备课的努力，表层意识里的观念的确是知识至上，但潜意识的深层却是自己对教学的敬畏，对学生心灵的敬畏，对自己心灵的敬畏。从这个角度观之，教学确实提供了通达心灵的镜子。帕尔默说：“如果我愿意直面灵魂的镜子，不回避我所看到的，我就有机会获得自我的知识。“

共 17 88 字 4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以对叙事的解读，语出刘勰《文心雕龙 原道》，借助圣人的文章来阐明自然之道，以激励人们顺其自然地生活，坦然地面对人生。问好作者！：蓝心儿

1楼文友： 11:45:04 感谢推荐，辛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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