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永遇乐乡村往事征文散文

一

厚重的乌云，布满了北面大半的天空，渲染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疲惫不堪的天空，气喘吁吁承受着沉重的云层。毫无倦意的雷公，却非常淡定地躲在云层背面的某个角落，一声不响，冷冷地望着这个不堪重负的世界被乌云肆意地笼罩。

子夜时分，进贤粮食局家属院内的宿舍灯火通明。灯光异常刺眼，朦胧中醒来的我，悄悄观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型凌乱的母亲，无声啜泣，眼圈湿润，红色的手提皮箱盖敞开，里面堆满了母亲换洗的衣服……待我再次醒来，母亲已经离开了房间，离开了她的四个孩子，离开了她与父亲结合拥有十年之痒的家庭。

第二天凌晨，我也离开了这个房间，离开幼儿园刚刚熟悉的同学，离开了这座繁华的城市。父亲带我搭车那刻起，我就与这个家庭无望了，与这座城市无缘了……当孤独来袭的日子，心里就会冒出的莫大疑问号，在我不发达的脑袋上空盘旋：父母离婚的原因，究竟是婚前两人了解时间太短，还是彼此成长环境差异太大？

父亲是农村的孩子，周身散发着乡土气息的泥巴味。母亲是城市的女孩，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资本家家庭出身的千金 ，浑身弥漫着法国洋气的香水味。那年，父亲在县城关粮管所上班。工作期间，认识了粮油机械厂担任会计职务的母亲。从工作上的频繁接触，到业余时间的不停往来，最后在自由恋爱的国度里用时一年便领取了那一纸行尸走肉般的结婚证书。

我算不算是城市抛弃的孩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一粒有幸运色彩却又幸运能量不足的种子，萌芽于城市，又在城市的土壤上冒出了小苗。然而，城市沃土的表面，布满着坚不可摧的水泥，拒绝了我幼年生长的根须，让我无力穿越坚硬的地质表壳，无法扎进城市深层土壤继续生长。

我不明白母亲离开这个家庭后，父亲为何那么匆忙把我送去离城市五百多公里远的乡下，带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启一种完全陌生的新生活。事后，父亲返回城市时，也没有同我说上一声，就把我独自一人永久地留在了乡村，留在了奶奶、婶婶的身边。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一面，也没去过父亲工作的城市故地重游。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了父亲当初“发落”我的用意，明白了他当时急着送我去乡村的“所作所为”。我流落乡村的原因除了有父母婚变后的邀约，还有乡村过继习俗的恳请。我告别城市，有父亲的无奈，一个单枪匹马的男人难以在城市照顾四个小孩。我来到乡村，有叔叔的期盼，有婶婶的“刚性需求”。婶婶在乡村务农，叔叔在城市工作。婶婶与叔叔结婚十多年的时间内，只生了两个女儿，婶婶一直盼望儿子，但能不能如愿，其未知数一直在岁月的长河里绵延、沉浮，其可能性与不可能性也藏匿在生活平静的河流里没有一点浪花。而婶婶又不能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平心静气地等待，当我成了单亲家庭时，我过继到婶婶身边似乎是一次天赐的机会，是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同时也是一趟未班车，因为，那时的我，年龄已经超出了过继年龄的上限。我与婶婶见面那一刻，婶婶在我身上不停巡回的目光中，我分明感觉到了婶婶的心灵天空已然飘出了一片疑惑的浮云：一个已有零星记忆及身高不矮的六岁男孩，投入到自已的怀抱能不能带亲？

二

此时的我，人已经来了乡村，可心却还留在了城市。

那段时间，由于年龄小，记忆是零散的、片段的，可感触却那样深刻。

记得三岁的时候，父母为了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把我送到了城里最好的一所幼儿园。然而，好景不长，幼儿园一同玩耍的小朋友们，突然间，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的消失让我的心灵空落落的。启蒙期间，幼儿园的午餐：乳品、肉饼、油条、饼干等美食，渐渐在我记忆中模糊成一种概念，最终成了回忆中的一齿唇香，令我无比留恋与怀念。要知道，那个饥饿的年月，这些美食是非常昂贵的，是千真万确的奢侈品。

如果说，童年是一本小儿书，那么，我最初的扉页无疑是最璀璨的。可是，家庭的变故无情地把我童年的扉页撕下，我都没来得及用记忆储存其中的信息，美好的城市生活就已经离我很远，远到遥不可及，远到无力触摸……

就这样，带着对城市的几分不舍与眷恋，于一个春暖花开的三月初，我跟随父亲仓促的脚步走进了乡村、走进了老屋。

老屋大门是双层门结构。门槛内侧安装了两扇大门，门槛外侧安装了两扇半门（半门是大门的附属门，高度是大门一半，只有成年人高）。晚上睡觉大门与半门全关闭，白天只关半门，进出关闭半门是防止鸡鸭进入室内污染卫生。

有一天，奶奶、婶婶、堂姐都不知干嘛去了，她们把我一个人关在老屋内。我想出去，可半门的外面上闩了，从门缝中用手指去拔去门栓却够不着铰链上锁的位置。无聊的我，站在客厅的中部，看着屋内楼板下方的燕子飞进飞出，来去自由，我很是羡慕。透过半门上方的空间，前屋屋檐下和土砖墙缝间，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鸣叫，飞来飞去，互相追逐玩耍，那一幕闹腾的场景，又勾起我在城里粮库逮麻雀的回忆。

周末的时候，哥哥、姐姐常常带着我去粮站仓库里逮麻雀。那是一件非常开心又刺激的酣畅活动，也是城里度过的一段最快乐时光。

在那个以粮为钢的年代里，县城粮管所的仓库既是储藏稻谷的最大容器，又是成千上万麻雀们的大型餐厅。堆积如山的稻谷，对饥肠辘辘的麻雀构成巨大的诱惑，它们每天都在这里饱食终日。吃饱喝足之后，就聚集在仓库周边高大的古樟树上叽叽喳喳，或娱乐戏耍，或谈情说爱，日子过得比神仙还滋润、惬意。饿了又悄悄潜入粮仓重地美搓一顿，以致天长日久，一个个吃得膘肥体壮，一只只撑得大腹便便。

每当我的脚步快要靠近仓库时，哥哥就会伸出两只小手指，指间与嘴唇张开窄小的缝隙，手指放在唇边吹气，示意我走路不要发出声音，这时我会学着猫科动物轻拿轻放软着陆的方式走路。姐姐就在门缝隙瞅着仓库里面的动静，哥哥手上握着长长的竹竿，站在仓库的摇窗下面等着姐姐观看后发出的动静与指令，一旦麻雀群体安静啄食画面进入姐姐视线内，姐姐便会转过脸来微笑，圆脸就会漾出两个深酒窝，接着做出手语，右手向上挥扬。哥哥见状，手上的竹竿对着窗户中间平躺着的横梁往上一捅，半开启的摇窗随着中轴旋转，窗户吱呀一声立即合拢。待两个玻璃摇窗全部关闭到位，我们就将仓库入口的大门微微打开，从细缝中挤身进去，再牢牢关实。这时室内众多的麻雀们就会惊恐万状，见光而飞，企图寻找“绿色”通道逃逸。见此情景，我们急不可耐，连忙脱了鞋子踩入谷中，从谷底爬到谷顶上，然后又上下、左右来回奔跑，不停地追逐“笼”中乱飞的麻雀，弄得麻雀不时撞击明亮玻璃，发出前赴后继的“咚咚咚”的声音。飞累与撞晕了的麻雀，纷纷败下阵来，散落在谷堆上，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或在谷堆上跌跌撞撞奔跑，或偶尔扑凌几下无力的翅膀挣扎……不一会儿，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便成了俘虏，我们拾掇后揣紧颈部掐死，然后放在瓷器脸盆里。经过几个小时的激战，此时的我们已收获一脸盆的战利品。带着喜悦的心情，走在凯旋而归的路上。

回到家里，我们将收获的猎物，一一拔毛，然后和上附着力很强的黄泥巴，在麻雀身上裹上厚厚的一层，埋入粮管所食堂楼梯式烧谷壳灶具的火堆里烘烤，待黄泥巴烤成微黑色，我们就剥去干固了的泥土，一股麻雀特有的香气借着热气氤氲整个鼻腔。而泛着浅黄色的麻雀肉，用嘴吹几下灰尘，便沾上酱油放入嘴边咬上一大块，绵软的鸟肉之味就会在我们的口腔内久久回旋，那个原汁原味的美味至今回味无穷。

据大人们说，小小麻雀还是上等的营养补品，一只麻雀可抵三“钱”“参”（钱是斤、两后面的最小计重单位。参，是人参补品）。有时，拔了毛的麻雀，收拾干净，父亲用瓷碗炖汤给我们喝。丰富的饮食营养摄取，给我童年成长提供了充沛的精力和体能，父亲也似乎听到了我们长个子拔节的声音。

我们在逮麻雀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的麻雀前辈，会让麻雀的后代诅骂我们对它们的血腥杀戮，连现在的人们也不会原谅我那时的残忍。因为，麻雀在当今已被列入了保护对象，其生存地位已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在那个麻雀数量呈几何数字增加的年代，庞大的麻雀群体，简直就是农业无法避免的灾难，令无数务农人头疼不已。据有关媒体报道，有的农户一年的谷子产量甚至降低了80%，皆因麻雀所为。正因为麻雀是粮食的天敌，我们的行为与乐趣才没有遭到父母的反对与遏制，我们成了保护农作物的小卫士，其功劳与青娃保护农作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在城市生活的时间很短，但发生在那儿的趣事，时常会在我进入新的环境里回味着。或许，唯有这种回忆才能填补我在异乡的空虚，弥补我再也不能同姐姐和哥哥们一起逮麻雀的缺憾。

三

乡下是父亲的故乡，却成了我童年生长的地方。来到乡村的最初几天，面对陌生的环境，我不愿跟家里的奶奶、婶婶和婶婶的女儿说话。我成了一个沉默的孩子，我很孤独，孤独的土壤寂寞到处生根。陌生的环境里，除了晚上睡觉，其它时间我都不愿意在老屋内停留。婶婶的女儿比我大两岁，她时常拉着我的小手，带我出去玩，但我却喜欢一个人出行。那段岁月令我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我走到哪里，奶奶、婶婶、堂姐都尾随我到哪里，让我身后拴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很不自由，却又无法甩脱。

我喜欢去乡村的外面玩，春天的郊野，荒地是花草的福地。有次，趁她们不备，我偷偷溜了出去。我一个人出了大门，往西边方向行走，路过村祠堂，我来到了一个有众多土堆的地方。那些比大人还高的土堆，散落在小路的南边，比比皆是。开始我不知是什么，后来听奶奶说，才知这些土堆就是我家的祖坟，里面住着爷爷上面的爸爸和爷爷七八个叔兄弟。坟茔四周，杂草丛中，嘤嗡声响，蝶舞青草，蜂翔花丛。坟茔周边开有好多我从未见过的粉红色的花朵。圆圆的绿色茎杆，宛如一根根柔润的蒜苔。悠长的身姿顶端，展开盘状的花束，像亭亭玉立的女子胸前佩戴着漂亮的风车轮，伫立在坑坑洼洼的草坪中。我时而折下彩花，时而追逐漫天起舞的蜻蜓和色彩斑斓的蝴蝶，不知不觉就走出了这片坟茔地，我来到了一个很大的晒场处，晒场四周都是好看的花。走到一块有碎土的旁边，我发现花的根部有一个很大的头，比蒜头大几十倍。我从树边找来一根树枝，把那个头挖起来，出土后的头跟乒乓球一样大。我将那个头拿去清洗，从菜地跨过去，走十多米路就是水塘。我刚到水塘边，婶婶、堂姐就过来了。原来，她们一直躲在我的视线范围外跟踪我，不是不给我自由，不给我独立的空间，而是担心我的安全。因为，水塘散落在我家老屋的旁边，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名字也五花八门：老屋塘、中间塘、新塘、下毛公塘、腰子塘……诸多水塘连接在一起，奶奶把水塘当成了菜园的滋润设施，婶婶把水塘当成了解决水稻干旱浇灌之需的天然容器。虽然，水稻成熟的整个季节，水塘提供的水利起着杯水车薪的作用，但水塘盼演农业丰收的角色不可小觑，近距离陪伴农业丰收的脚步从来就不曾走远，一如我的童年成长，时时有奶奶、婶婶们近距离的陪伴，全程让我沐浴在她们抚育、关爱的阳光中成长，不受风吹，不被雨淋，不为自然灾害袭击……

记得我十岁那年的春天，婶婶挑菜去赶集，我尾随其后。街上离乡村有十多公里路，虽然肩挑重担快速奔跑，路上行程依然要二个多小时。更为头痛的事是，通往乡镇的道路，是一条褐色的田土路。春天雨水泛滥，造成路况极差，加上行人络绎不绝，一路全是烂熟的稀泥，沆沆洼洼。在一个陡坡路段处，婶婶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上，来不及抚摸触地的伤痛，便又负重前行。春寒料峭的天气，等到了目的地，婶婶的脸上已是汗水涔涔。而那么一个挑担的蔬菜，不足几个货币，婶婶却把挑菜换来的钱，全部给我买了两件天蓝色的背心，替我濒临酷暑难耐的夏天，送去一份清凉。婶婶给我的那份爱，让我若干年后都惦记这份感动，不忘这份温暖。

童年阶段，母亲离我远去，我最稀缺的是母爱，但我却在奶奶与婶婶的身上得到了双倍的补偿。

四

少年时代，我最喜欢去水圳里捕鱼。水圳的里里外外也因此留下了我太多的身影与脚印。

乡村的水圳，是一条从村外水库引水进入村内水塘和水田的小水沟。水沟宽不足一米，深约八、九十公分，长度却绵延数公里。位于村庄一端观看，水圳像无数条身材悠长的巨蟒，首尾相接，头部蜿蜒在村外水库的尽处，尾巴毗邻着村庄水田的神经末梢。站在高山上俯视，水圳又像一条婀娜多姿的葡萄腾，缠绕在田地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农田是她枝桠间浓密的叶子，圆形的水塘是她枝头上的硕果。水沟的重要功能是肩负灌溉，春夏秋的季节里，水沟总是清水满圳，碧水盈盈，川流不息。

春天，“青草池塘处处蛙”。其实，长满青草的水圳里，也是蛙声呱呱一展歌喉的舞台。水圳并非是青蛙的专属领地，它们也能与其它物种和谐同处，资源共享，鱼类的涉外观光、旅游、觅食，甚至迁徙都是借助水圳的通道得以“如鱼得水”。

共 6565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童年时因为家庭变故，“我”从城市走向乡村，难以忘怀在城市与哥哥姐姐一起在粮仓捕捉麻雀的快乐，难以忘怀在城市短暂的幼儿园生活里午餐时吃过的美味。告别城市，在陌生的乡下，“我”感受到了不尽的孤独与寂寞，同时也收获着于草坪上追逐蝴蝶蜻蜓、在水圳中捕捉鱼虾的快乐，更感受到奶奶与婶婶她们给予的温暖的亲情。文章开篇就浓墨描绘环境，烘托出一份浓郁的沉重色彩，将父母离异的悲苦气氛渲染到极致，为后文引出在乡村经历的那些难忘的往事做了有力的铺垫，很好地凸显了文章的主题。作者饱蘸深情，一一记录着从童年到少年再到青年时期于乡村的亲身经历，那一幕幕场景立体鲜活，清晰如昨，如老电影回放，历历在目。一篇饱含真情、充溢着浓浓乡土气息的美文，字里行间浸润着淡淡的愁绪，表达了作者对乡村往事的深深怀恋，对亲人厚爱的不尽感恩。真情佳作，推荐赏阅！【：风逝】【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21:06:08 感谢您将真情文字赐予流年，遥祝佳作不断！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回复1楼文友： 16:52: 1 谢谢辛苦，敬茶问好老师，提前祝老师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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