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与女性拳

男性与女性，在社会中的角色与位置，这是现代社会永恒不灭的话题。那么林真理子又在小说中赋予了怎样独特的见解呢？

1954年出身的林真谛子今年已经6 岁了，写作 4年，她出版了超过2 0部小说，其中大部分是恋爱小说。她和她创作的故事，恐怕是“著作等身”这个成语形象的注脚。

在日本，言情小说或婚恋小说有一个较为清新的名字——恋爱小说。当代作品里最受读者关注的大概就是渡边淳一。林真谛子的文学亦被称为“恋爱的文学”，其作品大多以主人公的爱情发展为主线，她关注女性，书写女性在恋爱中的心理和在都市社会中的位置。

“渡边淳一曾经和我说，如果想和读者走得近，就应该写恋爱小说。”近日，林真理子到访北京，与读者交换时她这样说。经常有人说她是日本的“女渡边淳一”，她笑了笑，否决了。

男性与女性，在社会中的角色与位置，这是现代社会永恒不灭的话题。那么林真谛子又在小说中赋予了怎样独特的见解呢？

裸地描写女性心声

日本媒体这样评论林真谛子：她之所以成为女性时期的宠儿，是因为 裸地描述女性心声，媒体说，她描写的女性的愿望和心理，都逼真而深切。

散文集《买个好心情回家》是她的出道作品，就赢得日本读者的爱好。小说《禁果》则讲述了一段错位的婚姻——一个已婚女人周旋于不同男人中间的故事，很多日本女性在小说中找到自己。这部小说也被多个国家拍成电视剧。

回溯林真谛子的经历，她几乎是被“排挤”到作家这条路上。她的母亲家里开书店，所以从小就被书本包围着长大。大学毕业后，她打工，一边上课学广告文案，她写的文案每次都被老师说太煽情太长，不像广告像散文。最后，她真地去写散文了，后来从散文写到小说，并在1986年取得直木奖。再后来，从吉川英治文学奖、柴田炼三郎奖到岛清恋爱文学奖，基本上日本文坛所有奖项都被她罗。奖项以外，她的小说还有极高的销售量，堪称在日本评价很高的畅销作家。

日本读者在林真理子的小说里看到现实中旁人的模样：有的是与我们差不多处于同一世界的女性，但都是充满欲望的女性。

最近，她的《平民之宴》和《遗失的世界》被东方出版社引进出版，反响热烈。《平民之宴》从一对青年谈恋爱的故事，投射出了日本各个阶层的人的小心思：坚持认为人有贵贱之分的由美子育有一双儿女：用尽心思想嫁给有钱人的可奈，和被母亲的期待压迫到放弃了所谓完善人生的翔。翔喜欢上了冲绳女孩珠绪，但母亲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乡下女孩结婚。后来珠绪奋发读书决心要考取医学院…每个人都想证明自己才是对的，拼命撕下身上原本的标签，贴上自己想要的。

《遗失的世界》则以上世纪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衰亡为背景，一样是一个呈现社会众生相的故事。泽野瑞枝曾是众人艳羡的对象，20多岁和地产巨子郡司雄一郎结婚生子，踏入上流阶层，但很快就由于丈夫另有新欢而惨遭抛弃。离婚以后，为抚养女儿机缘巧合之下当上了编剧，写着写着，瑞枝的心重新被带回到日本曾经经济辉煌时代。

林真理子的小说里，女性是真实的，不是尤物式的想象。这大概是她与男性作家书写恋爱小说最大的区分。

“很多创作者都说，在日常生活中找题材非常难，但是我觉得创作最重要的就是在生活中找到普遍性。”林真理子说，她自己最开心的就是读者看了她的故事以后说，“哎，你写的书正是我现在的情况！”

“我的小说基本上不会出杀人或是很怪的人。”林真理子好像就是这样一个贴着现实写作的作者，她有点不理解现在有日本作家把故事写得很惊悚，最近日本的很多年轻小说家会让自己书中的角色很快死掉，林真谛子觉得有点奇怪，“谁会在现实里这样生活啊！”

“被大家都喜欢的作者，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林真谛子小说里女性的心理很有趣。她说，她喜欢写女性的心理，特别是那些“有野心、会奋斗” 的女性。这和她自己的经历相干，在刚刚步入职场的时候她自己面试了50多个公司，但都落选了。“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凭着一个女孩的相貌决定你是不是能被录取，有几次我甚至还没坐下，就被告知不用来了。”这大概是一个女性在一个男权社会里遭到的挫败——男性按照自己的审美标准来评判女孩的相貌，不单单如此，这种标准还成为一个女性能否拥有工作的标准。“我觉得这样的社会现实很残暴。”经历了种种事情之后，林真理子决定用笔把那些在时代中独立奋斗的女性写下来。

一方面，她在文章中告知日本女性要独立，“经过终年工作累积，终究有一天取得了一项成果时，这种喜悦与恋爱完全不同，那是扎根于人性更深层次的喜悦。并且，工作的好处是可以用自己的名字来一决胜负。女性凭仗自己的能力去竞争，哪怕取得很低的评价，也至少了解到是自己努力不够，而依托丈夫的地位或职位获得评价的人生是很难堪的。”

但另一方面，和所谓“女权作家”又有些不同的是，终究林真谛子笔下的这些女性角色，仍是在现有的社会规则之下奋斗努力，她们的野心也都是在男权社会的条条框框当中，用各种办法博取自己的位置、博取经济上的成功。听上去还是有些成功学的意味。她在自己的散文《只差一个野心》里写到类似这样的观点：分级的世界不纵容得过且过；底层的舒适感，会温顺地将你杀死；进过头等舱，何必再回头……

而小说中，她塑写的女性，大多也是现实的，或说是精明的、会计算的。“她们常常非常的具有野心，欲望强烈，同时还会在生活里表现出算计和狡猾。”诚实地讲，对于作家来讲，这并不是一个讨读者欢心的做法。

在北京电影学院的讲座上，一名中国男性创作者，向林真谛子抛出一个问题，“看您写到爱情里女性的算计，非常精准。但这样会不会招致读者的反感？”发问的创作者也是精明透了，他继续问，“如果让我写男性的爱情，我觉得自己也知道很多尖锐的东西，可是我不敢写太多，怕市场的口水把我淹死。”

林真谛子在日本的评论的确褒贬不一，不喜欢乃至讨厌她的读者不在少数，特别是男性读者。的确啊，比起渡边淳一小说里那种生活里听话的、单纯的、在性的方面又很奔放的女性，哪一个男性不会买账呢？对女性读者来说，这样的写法也并不是被所有人接受。

而她这么做的理由，就是单纯的要“表达现实”而已。“渡边淳一写的那种女性，在现实中并不存在吧。”林真谛子说。

于是，她这样回答那个“怕被市场口水淹死”的男作家：“我觉得得到大家喜欢当然是好事，可是不被一些人喜欢也没问题，遭到负面的评论是作为作家的一种命运吧。”林真理子继续说，“按照我的经验来说，被大家都喜欢的作者，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一周写两万字，在报纸上连载

林真谛子著作等身， 这样的结果是勤奋换来的。

“真是太不容易了。”现代文学馆的公开活动上，作家解玺璋非常惊叹，“ 4年书写经历，240部小说，一年要出六部真是了不起。中国有位作家一生写了100多部小说，叫张恨水。对一个男人都很难达到的事情，对女性更不容易。”

不仅数量多，她的小说剧情很密实，是那种情节很快信息量很大的故事。林真谛子告知，正常的时候她一周写两万字，最多的时候写过四万字。能到达这样的速度和密度，几近是中国络作家的速度，但林真理子的勤奋写作全部建立在非常传统、古朴的写作方式上：她用纸笔创作，拒绝电脑写作，绝大多数小说都是首先通过报纸连载的情势与读者见面。

所以之前说的两万字，是她用稿纸的数量计算出来的。“四百字一页的稿纸，通常的时候我一周写50张。”她说自己很不喜欢用电脑，由于习惯了手写的感觉，“因为我用手写作非常快，用电脑反而慢了。我把自己关在小房间，用手创作，开始自己对着自己演戏的过程。”在她看来，手写是一件有灵魂的事：“用肢体去写，可以让灵魂回到我身上。”

她一天大概写五六个小时，几近雷打不动。这次飞来北京参加活动，有三四天没有写文章，截稿期和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让林真理子很焦虑。接受专访的这个下午，林真谛子已经很累了，她早上赶了 天的小说连载，写了很多字。她正在写一个“在娱乐园”的故事，很多读者说有点像《失乐园》，写的是一个在新加坡非常有钱的中年男性，和很多女性同时交往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是中国人。”和之前的小说一样，这也是她听他人讲来的一个故事，她也在用日常生活中见到的细节丰富这个故事，“我的朋友和他的女朋友都是日本人，日常生活中会用英语交换，但是非常激动的时候会用手写汉字的方式表达情感。我觉得这个非常性感。”

说到小说在报纸连载的形式，“在日本估计只有像村上春树、东野圭吾这样的作家有自己的时间，可以在家创作1本书直接交给出版社，其他的作者大部分还是以连载的情势吧。”林真谛子告知。

随着新媒体和络时代的到来，报纸上小说连载，特别是作者写一章刊一章的连载形式，在中国已经几近消失了。对于林真理子来说，这可能正是她能保持旺盛创作力的一个重要原因。“报纸连载是日本文学基础中的基础，现在正在连载的小说，每天都有很多人来问我后面的情节。”林真谛子说，读者的反馈给她跟大鼓励。

这类刊载形式，很像是今天的络文学。平台读者期待看到小说的走向，而知道结局的只有作者1人。但报纸的版面毕竟有限，才会让文章密实不拖沓。对于络平台的新媒体刊载，以及络上的评论，林真理子是谢绝甚至抵触的，在她看来，互联的匿名化让一些人规避地肆意发表意见，特别是评论：“络上的写作或评论，很多人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所以就会随意发表意见。如果落在书面上，同等对话的可能才能实现。”

访谈

现代女性，希望男性“别给我们添乱”

：您很强调写作力，我们也看到您在小说中展现了各个阶层的生活面貌，生活中您如何搜集这样的素材？

林真谛子：我觉得与不同的人对话非常重要，日本有很多人都问我，林 您作为作家为何一直和有钱人在一起交换，参加他们的酒会？日本人的想法是，作为作家和上层人士交流，不是一件高尚的事。但我觉得在这类氛围里，作家可以见到很多从不同世界来的人，这些对话中所包括的词汇量，会储存在身体里成为重要的写作资源。

：有评论说您是日本的“女渡边淳一”，您似乎并不认同。您如何看待渡边淳一笔下的女性形象呢？

林真谛子： 我觉得渡边淳一老师小说中的女主角，有很多都是出于男性对女性的一种空想，都是非常完美的，温顺贤淑，比较顺从，又比较性感，她们过度地去尊重男性，晚上在床上又非常奔放。这样的形象太合适男性了。所以渡边淳一老师的书会卖得好吧。由于有很多男性读者看到这样的女性形象，会觉得很爽。可我时常在想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女性？如果男生看了很多理想女性的形象，就会对女性有不切实际的空想，致使对女性的要求过高。所以我写的女性跟他是很不一样的，她们是会计算的，会一边计算一边去恋爱。

：但您这样的写作会冒风险吧？

林真理子：对啊。我现在的创作作品超过2 0部，我的作品所描绘的女性形象常常遭到男性读者的反感，我本人也会经常遭到一些男性评论家的批评，在我作品中所描写的女性，她们往往非常具有野心，欲望强烈，她们有些时候还会表现得比较狡猾，被现代的男性所不能认同。但尽管如此我有时也想，能不能把我作品中的女性写得更温柔一些，更贤惠一些，但是我的作品一直这么写下来了， 5年来，这些形象依然还没有改变。

：您更强调要重视女性的心理，就您的视察，日本现代女性在情感关系上有没有一种更独立的面貌？

林真谛子：我觉得有。但男性还没有发现这些变化。在我看来，在新女性成长进程中，男性除了男性功能角色之外，现代女性对他们没有特别的要求，只希望男性“不要给我们添乱”。我刚才说“别给我们添乱”，这句话令男性更反感，在现代社会中新女性更多地注重她们的心理，她们对自己的目标、欲望的真实寻求，男性往往在心理上跟不上，所以双方愈来愈难以融合，结婚之后男性和女性之间依然不能互相理解，这个问题经常会出现，在我的作品中也会经常反应这样的问题。

：您会给读渡边淳一作品的女性读者什么建议？

林真理子：对于女性读者，读渡边淳一老师的书可能可以理解到男性在恋爱中的心情吧。

：您在小说中常常谈到奋斗，那么您会给当下年轻女性什么样的建议？

林真谛子：最大的鼓励就是吃好吃的东西，交好的朋友。作为女性最基本的一件事情，就是赚自己的钱，用这些钱花在好吃的上面，好吃的代表对幸福生活的追求。这些是要自己取得的。所以我觉得，自己赚钱吃些好的，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

：这次来到中国，你观察到中国女性和日本女性有甚么区别吗？

林真谛子：这次到中国来，觉得中国的女性非常的自立。敢于发表自己的主张，我看到一个男女平等的世界。但是在这里我想说明的是，我的作品当中所描写的日本的女性是这样的充满着愿望，有这类阴险、狡猾等等。但是我希望不要误解日本的女性都是这样的。

：在中国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事？

林真理子：今天我到咖啡馆去，我发现一件很让我惊讶的事情——所有女生都在 。除此以外，让我觉得很吃惊的是，读者对我作品的反馈。我能理解《平民之宴》能够获得很大的认同感，大概是因为书中表现出一个社会的集体焦虑。但是《遗失的世界》也能够获得大家的认同，我感到很疑惑——这个小说的出版的背景是日本的泡沫经济崩溃以后，整个社会处于一种失落的状态，中国是经济往上走的状态，没有凋落，为何大家对这本书感到认同，我有一些不可思议。

（：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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