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

天涯村庄的声音散文

多年了,每当想起那些呼唤,我便开始伤感。

那时,整个村庄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冷不防会冒出些声音,它们附着不同的音高和方式。一个村庄,靠这些呼唤活着;人们竖着耳朵,仔细聆听,从呼唤中获取一天的精神粮食。村子不大,散居着二百来号人。人们相信呼唤的力量,凭借声音传达情绪,对此我深信不疑。

母亲在黎明破晓时分,踩着细碎的脚步穿过厅房,在我窗前,呼唤我起床去上学,我的乳名在她口中如音符般温婉,她又何其柔美、优雅。她的呼唤如一豆灯火点亮清晨不甚明朗的天空。

然而,母亲的呼唤并不总是那么温柔。有时我在村东能远远听见她在村子西头的呼唤,这种声音多含不满,于我是不祥的前兆。一个女人撑开嗓子,站在人群密集处,毫无顾忌地叫;母亲听不到我的回应,更是来火,那喊声一声高似一声。而我混在人群里,等待全村唯一的电视机里出现画面,哪能听见她的呼唤,就算隐约听见,我挤出人群,走到安静处再听,仔细听;当我确定无人呼唤,准备折身继续观瞻电视时,母亲步态庄严,手里托着一支竹桠,朝我走来,她嘴里念念有词。

“小畜生,贪玩,连饭都不晓得吃,吃个饭还要老子来请你……”人群里发出一片唏嘘。

“嚯,要挨打了……还不快跑!”

我拔腿就跑,母亲追在后面,逢人便说,“吃个饭,还要我请……”。

“小囝儿就那样子的!不要打!”见者对母亲嚷嚷。……我在母亲的呼唤中回归小院,围坐在方桌上吃晚饭。西边晚霞漫天,树木被涂染得金黄。

村庄里还能听到我的呼唤。春天的早晨,父亲背着镰刀去割草,太阳老高了,他还不回来吃早饭。我爬到村里的土坡上,为了让声音传的更远,我用手遮着嘴,破开喉咙,大声呼唤,“爸……爸……”在故乡,第一个字在读阳平调,第二个读阴平调且拖长。我如一只小公鸡,站在高处打鸣,似乎想用稚嫩的声音催醒整个村庄。如果顺风,他很容易听到我的呼唤;但逆风时,我不得不大声疾呼。但有一年,我刚发育,处在变声期。站在土坡上,只要我一张嘴呼唤,乡亲们就笑话我沙哑的声音,说我简直是只鸭子……我远远看见父亲勾着腰,身影在青青庄稼深处沉浮,多年后,我发现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父亲年轻,有使不完的劲,庄稼在他腰下绿得发亮。

村庄里,所有的人都用类似的呼唤传达因距离带来的不便。喊家人吃饭,向邻里求救,吆喝孩子做事,驱赶糟蹋庄稼的动物,呼唤声一阵一阵的,像是埋伏在村庄四周的炸弹,随时都会响起。房子失火了,喜梅爬到山坡的树上。

“救火哟……失火了哟……快来人……”村里人闻风而动,齐刷刷朝她家跑去,男人排成一个长队,传递盛着水的桶,父亲站在梯子的最前面,大声吆喝女人去塘里打水,村庄上空的烟雾里米弥漫着所有人的紧张与焦虑。这种呼救的吆喝不多,更多的是男人与女人打架,女人倒在地上。

“我的妈哟,这(li)个狗杂种(zong)不是人呐”,她的一声呼唤把全村的女人都勾了出去,男人们却在家端着酒杯不闻不问。女人们围着她,七嘴八舌,口水都能将他男人淹死。那男人来了劲。“臭婆娘,小心哪天我杀了你!看你还能不能……”他气呼呼地背着农具出门,直奔庄稼地,好像那里有个小情人儿等着似的。

临河背山的村庄,不看河的清澈,山的苍绿;在寂静处远远听声音,就能知道它是多么鲜活。那时,一村男女老少散布在田野里、树荫下、山林中、杂货铺内,村庄被他们撑得股满满的,如一粒待势发芽的种子。后来,我告别村庄周游四方,那时的心情,急切地如刚得手的贼;渐渐,渐渐,我就忘记了村庄里的人和事……

那年春天,我再次爬上山岗,朝青草深深处的父亲呼唤。“爸……爸!吃饭了咯!声音在风中穿行,四周寂静一片。只听见鸟在山林里的啁啾,当年嘲笑我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父亲老了,成了村庄的遗民;任凭我大声疾呼,也不见他回应。

我踏过田野,淌过草木葳蕤的水沟,小径长满野草,细碎的花瓣和着晨露沾在鞋上。站在父亲的不远处,我看到他的表情淡定、自然,跟多年前我看到的一样。勾着腰,身影起伏,父亲如一头不知疲倦的牛在土地里奔走,田野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呼呼的风声。他偶尔停下来,侧耳聆听,似在等村庄里传来的呼唤,我眼眶湿润,不忍去叫父亲。

鸡鸣

夜晚10点,这荒原般的小区里有公鸡打鸣,我惊讶的合不拢嘴。我想正是因为小区走了物业、管理混乱产生的荒芜才给这只大胆的鸡提供了施展才华的空间,它俨然知道,在无人管理的小区,唱起歌来更痛快,更酣畅。

很久未听鸡叫了,我也实在想不起上次听一只公鸡鸣叫的时间与地点。从我读到的一些字句看,鸡已经在世上活了很久。它和牛羊一起在诗经里生活过,夜晚在一个叫“埘”的洞里睡觉;因为它活的久,人便认为它是最普通、最简单、最无趣、甚至最放纵的动物。在诗经里呆过的动物,它也应该是诗意的,从这点看,我对它的好感只多不少。一只公鸡的鸣唱并不特别,它不及布谷鸟,也不及八哥,更比不上我在皖南老林里听到的八音鸟。而此时,在一个温凉午夜,我对一只鸡产生了好感,及对它的歌唱有了怀念。

公鸡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脚,要比漂亮我第一……你还记得吗?这或许是几代人唱过的儿歌,谁为一只鸡写了如此可爱俏皮的歌,一只在我们生命启程路上大摇大摆走过的鸡,它如今去了哪里?想到学唱儿歌的童年光景,一转眼,人已将至中年,不免有伤感,一只鸡在深夜把我带到过去。

乡下人都养鸡,招待客人,过年过节,就靠那群家禽了。所以走进一个村庄,首先跟你照面的可能是鸡鸭鹅等,它们招摇着走在村口的路上,见到陌生人,领头的公鸡把脖子伸的直直的,偏着头,斜着眼,盯着你看。当你越走越近,它便开始鸣叫,不是报晓,也不是母鸡下完蛋后的恭喜,而是拉响警报。它一边叫,一边奔跑,领着一群六神无主的母鸡;然隔壁的公鸡接到信号后,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叫,大家一起逃的远远地,跑到危险范围以外。当然,主人听到群鸡乱鸣,透过窗户往外瞅,一探究竟。

鸡的鸣叫,有不同的情形。对陌生人表示警觉之外,它们还有恭喜之音。夏日燥热的午后,一家人铺着草席在水泥地上歇晌,户外竹林有浅浅的光影透过来,我并无睡意,盯着楼板下的一只飞蚁看,父亲不让我出门,我就那么干躺着。一只母鸡在草房里“咯哒”一声,片刻沉寂,又“咯哒”一声,接着第三声……我竖着耳朵听下去。公鸡出现了,似乎是急促地奔过去,它开始鸣叫,一阵紧似一阵,然后出现第二只公鸡,我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隔壁老韩家的,他人瘦小,家里的鸡叫得也毫无底气,似鱼刺卡住了嗓子,叫一半就歇火了,仿佛一个人唱歌,到了高音突然破音了一样。声音渐行渐远,公鸡簇拥着母亲往后山走去,在林荫深处,它们会再一次爬到母鸡的背上,进行交欢。我无数次细听,想弄明白母鸡下完蛋后,公鸡的鸣叫里到底包含了什么,恭喜?它跑来向又得一蛋的妻妾道喜,或许吧,要么是慰问?它歉意地奔过来,对她表达辛苦了辛苦了……它们的情谊不足为外人道,多美好。我迷糊中睡着了,在一片嘈杂的鸡鸣声中。一觉醒来,大人都下地干活去了,太阳西斜,我干巴巴地坐在地上,特别想哭,似乎在一场梦里被他们抛弃了。

在白日里打鸣的鸡,也是可爱的。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就算不见人烟,只听那鸡声,远远飘来,一只鸡的歌唱,给路人带来了前进的信心。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一只淘气轻盈的鸡跑到桑树梢上,昂首歌唱,真正是选个高台唱好戏啊。在乡下的夕阳里,一只鸡会跳到石头堆上、土墙上,举着似一管小号的脖子,用鸣叫送走最后的余晖,领回妻妾儿女,把村庄安顿好,静静等待夜幕落下。

有时,夜晚皎洁的月光会淆乱一只鸡的视听,它透过窗棂,对着月光鸣叫,温庭筠在它的鸣叫里忧伤起来,忆起满是凫雁的回塘,好一个“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哦。曾有个夜晚,户外雪茫茫一片,草房里的一只公鸡在午夜鸣叫,我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无法入眠,整个村庄恐怕只有我与一只鸡醒着,村庄在它的歌唱里微微发颤,似是一颗心的跳动。母亲嫌它深夜扰民要宰了它,我求情,叫母亲饶了它。她哪里知道,一只鸡在雪夜的鸣叫,一声一声全落在了我心里,耳朵里。

远去的哞哞声

一年秋天,一头牛消失在家乡田野的尽头。

它哞哞地叫着,被牛贩子牵着穿过田间小路,天空有淡蓝的云,谷物饱满地低着头,在风中微微颤动。哞哞声越来越模糊,我站在村口的杨树下目送它,它上了明晃晃的马路,仿佛走在一把锐利的尖刀上。被人牵着,不知它将去哪里?

一头牛是村庄成长的见证者,它观望村庄的四季,体验村庄的冷暖。它对每一块田都了如指掌,它与农夫在地里挥洒的汗水,能落地生根长成一株株茁壮的植物;它帮助那些无助的农夫撬开生硬的泥块,把点点滴滴的希望扦 去;一头牛胶合着庄稼与土地的两段,如此说,一头牛能养活一个村庄。牛,是个沉默者。它安静本分地生活在村庄里,它与其他动物有很大的区别。如果一个瞎子走进村庄,他凭借耳朵可以断定村庄里活着的鸡、鸭、猫、狗,但他未必能听到一头牛低沉的哞叫,从而无法判断某个村庄是否有牛的生活。

但,牛并不是哑巴。它会偶尔张开嘴巴,微微昂着头,“哞……”的一声,不知道字典里为什么非用“哞哞”二字来形容一头牛的呼叫。在我住的那个村庄里,我只听过牛“哞……”,而不是“哞……哞……”的如一只羊的鸣叫那样温婉骚情。农忙时节,村庄还笼罩在晨雾里,远远看不清的地方,农夫举着竹条子,大声吆喝“吽儿……嘞”,意思是敦促一头牛利索点,而一头牛也会“哞……”的回应一声,人与畜生的互动,简单、朴素,却让一个村庄在春风里开始荡漾。在当晨雾退去,一块地已整完,农夫便在田地头大声呼叫自家的孩子出去放牛,换他回家吃饭。

我为自己是个农家孩子而骄傲,因为过去那些与泥土相关的岁月给了我用一生都回味不完的美好,是那些泥土里生活的人们及动物,把我托进了城市的高楼里。当开始独立行走,我便走进了动物的部落,帮外婆照看她散养在田野里的鹅,替母亲拽回夕阳里不愿回家的羊,它低着头,两脚死死扣着地面,臀部往后坠,我学会如何与一只动物较劲,劝阻它放弃对自由的向往而乖乖就范。当父亲在清晨的田野里呼我的乳名,我寻着他的声音去认识一头牛……

它腿上沾满了泥,站在青草深处,整个身体都矮了半截;我们彼此对视,它有长长的眼毛,大大的眼睛,一头牛的眼睛闪烁出的温情,又有谁关注过?在这燥热的夏夜,我还能忆起它抬头低眉的淡然,眼睛间或闭下,耳朵不断闪动,驱赶前来骚扰的蚊虫。它低着头,啃食绿油油的青草,声音清脆,将盛夏时光一段段吞食下去。我拉着细长的绳子,立在它的身边。很多年后,只要在古诗里读到“牧童”字眼,我都能想起我和一头牛在田野里游荡的时光。它在沟渠里,我在岸上;它在河里泡澡,我在石滩上;它在山坳里,我在山岗上;它在回家的路上,我匍匐在它的背上。我与一头牛的感情,慢慢地滋生起来,就像荒野的草,渐渐生长。

我在多年后才明白为什么那个早晨它的鸣叫充斥着那么多的悲哀与痛苦,因为它是头公牛。太阳刚刚漫过树梢,村庄的晒场人人声鼎沸,我挤过人群看见人们把绳子抛过高高的树杈,然后使劲拉,只见它被迫高高地昂着头。隔壁村的一个人举着锃亮的尖刀划过它后腿下的那坠着的蛋。它四肢不断在地上划动,嘴里发出低沉的鸣叫“吽儿……吽儿……”分明,那是一种疼痛的呜咽,无力却刺耳,鲜血从它腿上溢下来。我扑上去抱住那个拿着屠刀的人,我以为他要杀了一头牛。村里人都笑了,我眼泪婆娑看着他们,那些面孔在一瞬间变得那么狰狞,我撒腿跑回家,不敢出门。二十年前的一个早晨,我懵懂地听出一头牛痛苦的鸣叫;那是对疼痛的回应,抑或是对命运的反抗。它被阉割的场景,血淋淋的,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大雪覆盖了村庄的冬天,它整天不出门。只有在傍晚,我拉着它出来饮水,然后将浸泡过的黄豆包裹在干草里,一个一个地喂到它的嘴里。它优雅的咀嚼着,眼睛偶尔闭一下,仿佛在想心事,虽然牛房里臭烘烘的,但我还是愿意呆到天黑,看它慢慢吃下食物。整个冬天,它都是安静的,似乎它从来没有来过村庄,也不曾在村庄生活过。过了冬天,春天来了,它整完了村庄所有的土地;夏天是个甜美的季节,我与一头牛相处了最后的时光。它离开村庄的时候,村民都聚在一起,似乎在给它举行一个盛大的欢送。它微微昂着头,慢慢挪动脚步,走过小桥,走过田野,跟着牛贩子,踏上一条它从未走过的路。

一座村庄抛弃了一头牛,它去了哪里?一想到这,我便夜不能寐……

共 4942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村庄,似乎是每一个游子永恒的话题,永恒的想念。故事在开始时,声音总是最先登场的。于是《村庄的声音》饱含深情,以其原貌呈现在了读者的面前。“那时,整个村庄的呼唤声此起彼伏……一个村庄,靠这些呼唤活着;人们竖着耳朵,仔细聆听,从呼唤中获取一天的精神粮食。……”那声音如茂盛的森林一般。然后,我便觉得整个村庄的呼唤声,在这个夜里变得那么寂静。村庄,是靠声音活着的,那穿过村庄的一声声呼唤,那那声声歌唱般的落在“我”的心里的公鸡打鸣,那远去的,或者说是被村庄抛弃的一声声的哞哞声,都以惊心动魄或者撕心裂肺的无可挽回的形式撞击着我的灵魂,再也没有比这远去的声音更为悲伤的了。于是,在此时,那声音变得最温和,那村庄中的情景也最寻常而平静。那村庄的声音,终于在这篇文字结束之前,消失了。而我时常的夜不能眠,也会变得永无尽头……深沉的文字,沉重的情感,显露了一个底气十足却永难确定的村庄。看完后,在那村庄的声音尽去后,我既激动,又难过。推荐欣赏!【:赵北方】【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50908】

1楼文友:201 - 21:54:19 在这村庄的声音里,有着我们一直以来久违的朴素情感。也有着一种了悟人生的悲苦与孤独 我心了然,净手焚香,佛在我心,你在我心。

2楼文友:201 - 22:14: 2 好亲切温暖的文字!感谢老师赐稿,茶心偕同天涯的同仁热诚欢迎你的到来!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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